他心道:“阿娘,珩儿有家了。”
“吾心安处是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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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瓦托玉屑,红墙披袈裟。
昭玄寺内来了两批人,分别来自凌王府和御史台。照山白站在汐璞前,示礼道:“见过高僧。”
“阿弥陀佛。”汐璞亦示礼道,“贫僧在此等候多时了。先前宫里已经来人传过陛下口谕,昭玄寺内所有人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照山白还没来得及回话,便听见身后来了人。人未至,声先到:“本王还没问话呢,你倒是捷足先登了。”
众人回首向后,竟见到了朱漆轿厢,八乘鸾驾。八名轿夫捧着颤巍巍的鎏金喜轿,上面侧卧着的人正是凌王殷玉。
乌檀木的发冠咬住了三千青丝,玄色的织金箭袖压着雪貂的锋毛,他转了转蟒皮护腕勒紧的腕骨,丹凤眼尾扫过人群。
“御史台的人一向喜欢给本王擦靴脱舄[2],今儿来的人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了。”
听罢,御史台的几位青袍连忙爬过去,跪在轿子旁候着。凌王垂眸一笑,踩着底下的脊梁走下了轿子,他看着照山白道:“这人瞧着眼生啊。”
照山白知道此人来者不善,他谦和道:“回殿下,我乃御史台新上任的御史中丞,照丞。”
“什么玩意儿?”凌王略过照山白,径直走到汐璞身旁,冷声道:“寒冬十二月,你这寺里怎么有蚊子叫啊?看来是有脏东西,该清理清理了。”
凌王踩着石佛的脊背,歪头道:“来人,把寺里所有人都给本王绑了,拖到这儿来。本王今日心情不错,愿意花功夫跟你们在这磨,一个一个的审,但凡说不到本王的心坎上的人……”
他指了指寺中的菩提树,笑道:“本王要在上面挂人头灯笼。”
汐璞见着寺里的小徒跪了一片,垂目微怒道:“佛门净地,怎可造此杀孽!”
“是吗?”凌王的凤眸弯成毒蛊翁口,瞳孔里沉浮着溺亡的星子。他从衣袖中抽出了一块鲛绡帕子,蒙在了石佛的眼睛上。
他坏笑道:“佛怎么不曰:非礼勿视呢?把眼睛蒙上,就看不见血了。”
凌王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人,他捏着一位小僧的下巴,温和地问道:“见过这枚钱币吗?看清楚上边刻的是什么字。”
“永安。”小僧吓破了胆子,求饶道:“没没见过。凌王殿下饶命,我什么都不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求殿下饶命啊!”
“不知道啊。”凌王的眼中流过几分失落,他把永安钱印在了小僧的额头上,歪头道:“杀。”
身边的侍从手起刀落,鲜血飞溅,小僧顷刻间断了气,死未瞑目。
众人大惊失色,几十张面孔同时褪去血色。有的人吓晕了过去,有的人仓皇逃窜,刚站起来就被利剑刺穿了喉咙,紧接着丧了命。不过片刻,血染佛门,菩提树下横了几具温热的尸体。
菩萨玉像的眉间砂剥落,砸在了满地的永安钱上,混着冷汗渗进了地脉。
照山白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险些跌倒,他看着衣袂上的鲜血,红了眼眶。他走上前,厉声道:“殿下,请您适可而止!”
“殿下!”照山白走到凌王面前,他跪在刀前道,“陛下将永安钱的案子交给了臣,如果殿下将昭玄寺的人杀光了,案子成了无头案,我定会以死谢罪。不如殿下现在就杀了我,让我死在诸位僧人前面。”
“你想死?”凌王拎起照山白的衣领,他碾碎半朵枯荷的笑,寒声道:“区区爬虫,也配挡本王的路。”
照山白的眼角挑起午时的日光,他抬头道:“顶撞殿下是我之过,但寺内僧人罪不至死!”
凌王抬脚踢起了地上的冷刀,他刚握住刀柄,便听见血泊后传来了一声,“凌王殿下。”
来人是照芙晴,她带发修行,穿了一身素衣,压着心中的恐惧,快步走来,“殿下,你这是在做什么!殿下莫要忘了,昭玄寺是国寺,里边的僧人,有曾经的功勋家眷,你怎可滥杀无辜。”
“见过……丽妃娘娘。”凌王收了刀,扔在一边儿,擦了擦手上的血,道:“本王差点忘了,你也住在这儿了。”
照芙晴扶起照山白,护在他身前道:“殿下,请您三思而后行。不要因为一时冲动,犯下大错。”
“犯错?”凌王踩着玉屑,看了一眼照山白,冷笑一声道,“好啊,本王给你个机会,你来审。如果审不出来,本王屠寺。”
照芙晴很少从照山白的眼睛中看到冰冷,像这般刺骨的冷视她更是第一次见。
她握住照山白的胳膊,温声道:“阿姐在呢。”
照山白回握住她的手,点头道:“我身为御史台的中丞,这是我的职责。既然要审人,就得先把线索捋清楚了,揪着永安钱不放,对僧人们下死手,只会徒劳无功。”
他走到众位僧人面前,问道:“昭玄寺的庙会是否定期?每逢庙会,寺内可有专人制作香囊,发与前来参拜的香客?”
一位小僧道:“昭玄寺的庙会每月开放五次,逢朔望及“三八日”[3]。除此之外每逢佳节也会举办庙会,比较固定的是每年的二月初二花朝节,以及八月十五中秋节。一年两次,但是具体的时间会有出入。庙会期间来往香客不断,他们手中的香囊大多是自己带来的,寺内并不提供。”
另一位小僧补充道:“寺外常有寺市,售卖香烛、素食及香包香囊,香客有可能是从附近的寺市上买的。”
照山白问道:“你们确定昭玄寺从未向香客们提供过香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