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沈杞皱着眉,“只是见不到,又不是忘了。”
他说:“如果我要为它们难过,那一定是因为,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再也想不起它们,连同它们带给我的那些快乐也一并忘记。那时候,我才会哭。”
小小的少年,坐在简陋船舱的木板上,倚着身后堆叠的行李,认真地道:“分开不是结束。”
遗忘才是。
当痛哭。
他尚年幼,更深的道理也说不出来。
只能用自己在这一路上的漫漫长夜里,看着天上或屋顶,或黑黢黢的山林时,偶尔想起自己梧州沈宅里的阿爹阿娘和兄弟姊妹,却发现他们在脑海里逐渐淡薄——惶恐而生的道理,讲给苏栗听。
他不过是个幼小人类,记忆又快又短,零零又碎碎,因而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忘记。
但是没有关系,他想,或许有一天他不会记得阿爹的胡子和发髻上的花,想不起阿娘笑出细纹的眼,记不住狗腿子是黄狗还是黑狗,红妹的蹄子有没有半截白……都不重要。
只要一想到他们,就会不由自主地微笑,便足够。
苏栗觉得自己被沈杞说服了。
他现在一点都不难过了,倒是想起和红马偷偷分糖吃的光景,又想起初次见到红妹,它瘦骨嶙峋的在月色下奔逃,后腿上带着被野兽撕咬的伤。
后来它的伤口被沈珏用药治好,结了疤,落了痂,重新长出了皮毛,健康起来后甚至赶走了两匹拉车的驽马,自己主动担起了拉车的事。
也不知沈珏都给它喂了些什么,力气一天比一天大,拉着他们不断改造扩大的车厢,脚程比先前两匹驽马还要快得多,也愈发的淘气起来。
那是一个促狭又骄傲的坏姑娘,见不得别的马跑在她前头,一路上若是遇到旁人的马走在她前面,必然要加速越过去才开心,也不管他们在车厢里被颠成了两块腊肉。
就这样的马姑娘,还惹的有人专门找来,愿出大笔银两将她买回。
可惜都被她撅蹄子踹人的架势吓跑了。
想着想着苏栗便笑了。
船舱里一时无声,只有他腿上黄猫闭着眼打着小呼噜。
木船破浪,无桨急驰,直直地冲入一片迷障里。
沈珏早已阖目打坐入了定。青年道长站在船头引路,一路无言。
沈杞探头看外面白蒙蒙的雾障,雾大极了,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他从来也未见过这样浓的雾。
“是法阵。”船头的道长冲着他微笑道:“往后你也要学。”
“法阵造出的雾吗?”沈杞问。
“是啊,这是最基础的法阵,很容易学。”道长说:“过一会儿,就要进结界,那就很难学了。”
沈珏闻声睁开眼,出声道:“结界?”
“有些地方,不允许外人乱入,便设了结界。”
“这样的地方很多吗?”沈珏问。
“听说不少。”
沈杞扭头望了望自己祖宗,又转回去看着道长,主动问道:“有了结界,是不是外面的人就进不去,找不到?”
沈珏也盯着道长,等着他的回答。
道长回答:“是。”
沈杞又问:“那怎样才能找到这些有结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