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懊恼道:“唉呀,好端端得怎碎了,没伤着殿下罢?府里都是粗人,尽采买些劣货儿,殿下万望莫责怪。”
谢清砚垂下眼帘,掩住眸底的森然阴戾,慢条斯理地擦去指上的水渍。
“无事,继续。”他的语气平淡到极其不正常。
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倒要听听,褚渊这张嘴里还能吐出什么来。
“嘶,刚说到哪儿了?”褚渊皱眉凝思,顿了顿又道,“——您也是阿禾丈夫,那便各自都宽宏大量些,除了阿禾外,殿下再娶多少女人,臣都不会过问。”
褚渊没法要求他为妹妹守身如玉,只要阿禾不入宫,随他如何。
他话落,谢清砚长指在桌上叩了两下,似在沉吟,慢慢地问:“镇北王说完了?”
褚渊咂摸着沉思:“暂且就这么些罢。”
许是光线原因,褚渊丝毫没注意到,对面谢清砚的眼底仿佛结了层厚冰,连带着脸色也冰冷彻骨。
谢清砚紧紧盯着褚渊,从齿缝间逐字逐句地道:“镇北王所说的,我一概都不会答应。”
闻言,褚渊先是愕然愣住,紧接着一股怒气直冲脑顶。
还未发作,又听谢清砚加重语气,冷冷道:
“其一,要阿禾留在朔州,绝无可能。”
“其二,镇北王若是敢为阿禾择一个,我便杀一个。”
“其三,我此生只会有阿禾一妻,永不会有她人。”
屋里骤然陷入一片剑拔弩张的死静。
褚渊气得差点当场暴起,生生按下撸袖子的冲动。
敢情他好声好气说了半天,全然是白费口舌。
“呵,只娶阿禾一人,你说得倒是好听!”褚渊拍案而起,咬牙切齿地望着他,“这世上只消两片嘴皮子一动,冠冕堂皇的好话谁人不会说,你现在说不会有,往后呢,谁能说得准!”
谢清砚在褚渊充满盛怒的注视中,不疾不徐道:“我既敢承诺,就绝不会食言。”
“镇北王若是担心真有那么一天,届时,你哪怕领兵直取上京,我也绝不会阻拦半分。”
言下之意,他若是变心,皇位可拱手相让。
褚渊顿时心头剧颤,张口无言,满怀膨胀的怒气被人戳破,刹那间消了个七七八八。
这番话实在是令人洞心骇耳。
褚家先祖功勋累累,子孙世代袭爵,可终是异姓,历代帝王之心难测,瞬息万变,早生不满。
到了他这一代,谢清砚那皇帝老子更是唯恐他有造反之心,恨不得将他铲除殆尽。
而今,谢清砚却敢说出,对他谢家祖宗大逆不道的话来,褚渊还有什么可回怼的。
平心而论,他也不想同谢清砚交恶,这样对谁都没有好处。
褚渊不动声色的目光在谢清砚脸上一瞥,烛火中那份坚毅神情清晰可见,无声中散发出浓浓的压迫感。
漫长的沉默之后,褚渊问:“若日后,文武百官,世家权贵对殿下施压,迫娶她人,再对阿禾颇有微言,又当如何?”
到了天家,姻事与朝政向来都是紧密联系,盘根错节的。
谢清砚淡淡道:“我的家事,不会容无关之人,有半点威胁和指手画脚的可能。”
语气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肃杀之气。
“殿下也是皇宫里出来的,应当知道宫廷规矩繁多,阿禾长于山野,天性自由散漫,恐会拘束了她。”
“我与阿禾同寻常夫妻无二异,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生活,她照样可以随心所欲,我也照旧会伺候她穿衣,用饭,沐浴——”
“够了!”
褚渊脸上闪过难以觉察的红,不知是气的还是什么。
你大可不必同我说得这般细致入微!
忒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