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太上皇进京的吉日,不仅是文武百官,就连永嘉帝也已多年没有见过太上皇了。比起十二年前,太上皇老了,但满脸红光,神采奕奕,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上去竟比当年还要有神。但是更多人的注意力没在太上皇身上,而是被太上皇身边的两个少年吸引。一个便是众人熟悉而又陌生的萧真,大家对萧真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满府缟素的丧礼上。萧真死时尚未成亲,依照梁地习俗,他死后不能葬入祖坟,因此,萧真葬在京城外,孤零零的一座新坟,按照京城的习俗,入土三年方可立碑,因此,萧真的坟茔连墓碑也没有,更显凄凉。可现在,萧真活生生地站在那里,褪去了青涩,昔日那个青竹般的少年公子,经历过一番生死,虽然依然身姿挺拔,丰神俊朗,但是气质却已判若两人,宛若苍松翠柏,沉稳中透着坚毅,尤其是那双眸子,似深邃幽潭,深不见底。而与萧真的冷洌恰恰相反,那位传说中的观月公子,却是面如冠玉,唇若涂朱,尤其是那双含笑的桃花眼,熠熠生辉,灼灼其华。有人惊诧观月公子竟然生得比女子还要美貌,还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上一位生得如此漂亮的少年,还是长公主府里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子萧岳!而现在这位,与萧真并肩而立的,不就是萧岳吗?永平侯世子到了嘴边的“萧岳”二字还没出口,就被父亲捂住了嘴巴,耳边传来永平侯低沉的声音:“闭嘴,你是第一次见到他,第一次!”永平侯世子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双唇紧抿,心里却在尖叫:萧岳,这是萧岳啊!他就是化成灰,本世子也认识他!想当初在一次聚会上,他让萧岳唱曲儿助兴,萧岳唱了,事后这事被萧真知道了,趁他落单,把他揍了一顿。好不容易伤好了,他要报复回去时,萧真却死了。再后来,他想找萧岳报仇,萧岳就不见了,有说萧岳欠钱跑路,还有说他被朱玉害死的,总之,在永平侯世子心里,这对兄弟全都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之前听说萧真死而复生,永平侯世子半信半疑,没想到不但萧真活着,萧岳居然也活着,更没想到,传说中的那位仙童般的观月公子,竟然就是萧岳。苍天啊,大地啊,谁能告诉他,这世界怎么了?自家儿子的神情瞒不过永平侯,永平侯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自家儿子和这对兄弟的恩怨他当然知道,但是并没有放在心上,说来说去,就是小孩子打打闹闹而已。可是现在事情发生了变化,其实这也不关他们的事,但是自家儿子不是个省心的,永平侯下定决心,回到府里就把这个二傻子关起来。与永平侯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不少人,他们全都做好准备,回家就关孩子。昌平伯府小公子宋京的手腕,甚至都被自家老子抓出了一圈青紫,谁让他表现得比永平侯世子还要兴奋呢。他没有欺负过萧岳,但是他曾经和萧岳是一起玩的小伙伴,为此,他被他爹吊起来打,还派了两名老仆跟着他,不让他和萧岳一起玩了。啊啊啊,以前你们说萧岳是外室子,不让我和他一起玩,现在萧岳变成太上皇的干孙子了,我能和他玩了吗?可能是萧真和赵观月的出场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因此,当赵时晴走下马车,给永嘉帝行礼时,众人对太上皇的这位干孙女就没有太多关注了。不过,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太上皇没有回宫,进城后便去了无极观。“老夫还要修炼,住在宫里多有不便,还是无极观更适合,你们想见老夫,就来无极观吧。”他要住无极观,赵观月和赵时晴自是也要跟着一起去,只有萧真在护送他们前往无极观后,便独自回了长公主府。永嘉帝陪着太上皇也去了无极观,只是太上皇已有倦意,只是敷衍了几句,便把他打发了。永嘉帝回到宫里,面沉似水。他看向一同去的皇后,说道:“那个赵观月,你觉得眼熟吗?”皇后摇头:“那可真是个漂亮的孩子,不过臣妾应是第一次见到。”永嘉帝同样确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到,毕竟,相貌如此出色的人,一见难忘,他又不是七老八十记忆力减退,若是以前见过,决不会忘记。“可是朕却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可又想不起来。”皇后笑着说道:“那孩子有一双桃花眼,臣妾的外甥宝如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陛下您前不久才见过宝如,还和臣妾称赞他呢。”永嘉帝一怔,是吗?好像是吧,朕的确记得皇后有个生得一表人才的外甥,莫非真是因为同样的桃花眼。这时,皇后说道:“臣妾刚刚才得知,那位时晴姑娘,竟然是梁王的妹妹,唉,臣妾之前便听说,老梁王的养女自幼跟随师父住在山上,还以为是位出家人,今日一见,竟是一位花容月貌的贵女。”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有宗人府的人跟随,因此,尚未回宫,皇后便知道了赵时晴的身份。即使没有太上皇干孙子的身份,这位也是皇室女。永嘉帝点点头:“嗯,皇室贵女,哪里是想出家就出家的,梁王府允许她住在山上,已是开明。不过朕听说赵允材薨逝之后,老王妃容不下这个养女,七七一过就将她从府里赶出去了,因此,她和梁王府的关系并不亲近。”永嘉帝口中的赵允材,就是老梁王。皇后心念一动,已经领会了永嘉帝话里的意思:“那臣妾赶明儿就召她进宫,说说体己话。”永嘉帝很满意,赵时晴虽然出自梁王府,但她只是养女,而且与梁王府关系不睦,这样的人,远比即将嫁到京城的梁王府大郡主赵云暖用处更大。皇后又道:“那位观月公子,年纪还小,想来能和几位殿下处得来。”永嘉帝默然不语,在此之前,他并没把赵观月放在心上,太上皇在外面认的干孙子,若是听话,就多给些荣华富贵,若是不听话,那就给他一场意外。可是今天见到赵观月本人,永嘉帝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一来是太上皇不但给他赐姓,更是将他记在孝康皇帝名下。二来就是赵观月的相貌,虽然皇后说是因为他有一双和宝如一样的眼睛,但是永嘉帝的疑心却没有完全消除。他本就是一个多疑的人。他回到自己的寝宫,立刻让人去叫路乾。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路乾也一同出城迎接太上皇。永嘉帝说道:“你见到赵观月了,去查查他的来历。”沈观月原本的户籍在梁地白鹤村,他和泥鳅以及沈望星都是同一户籍。但是太上皇觉得梁地户籍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因此,离开童州之前,在童州给他们重又办理了新的户籍,现在他们三个都是童州户籍。童河岸边有一座河仙观,童河水患,河仙观被洪水冲毁,而沈观月、泥鳅和沈望星三人,便是河仙观的俗家弟子。这样一来,太上皇在童州治水时遇到沈观月,便说得过去了。路乾很快便把沈观月的来历查得清清楚楚,河仙观里收养的孤儿,在道观长大,道观被冲毁之后,他与师兄弟们怀着一颗良善之心,前往高平,协助衙门安抚灾民。至于沈观月带去的粮食和银子,在他与太上皇的关系公开之后,这些粮食和银子便有了来处。还用说吗?太上皇给的!路乾做了多年的锦衣卫指挥使,他看着查到的消息默默摇了摇头。这消息太好查了,也太清楚,太正常了。一个道观里长大的少年,是怎么走到太上皇面前,又得到太上皇青眼的?还有这些消息,据他所知,早在太上皇尚未进京之前,观月公子的美名在京城便已街知巷闻。有人在为他造势!谁有这个能力?还能是谁?太上皇!太上皇为何会如此看重一个半路上的认的干孙子?结合今天在城门外,那些纨绔眼中的意外,路乾觉得其中定有蹊跷。他没有急着把查到的消息向永嘉帝汇报,而是派人去查那几个纨绔。第一个被查的就是永平侯世子。可是谁也没想到,永平侯世子吃坏肚子,上吐下泻,回府后就病倒了,府里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两名孕妇,担心他将病气过给别人,永平侯下令,将世子所住的院子给锁了。因此,现在永平侯府人心惶惶,都在猜测世子患的可能是疫症。第二个被查的是宋京,路乾看着清楚,当时昌平伯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可是宋京竟然不知去向!之所以不知去向,是因为宋京经常逃学出门玩耍,有时一走便是几天,家里管不了就不管了,反正他身上有银子,身边又有护卫,饿不死也丢不了,银子花光了也就回家了。守城的旗手卫证实,傍晚时分,宋京和几个纨绔带着护卫出城去了,身上背着弓,一看就是去打猎了。而与宋京一起出城的几个纨绔,竟然全都在路乾要查的名单上!也就是说,除了因病不能外出的永平侯世子以外,其他几个全都出城,不对,是不知去向。毕竟就连他们家里也不知道他们去了何处,而守城门的旗手卫也只是看到他们出城,上了官道。偏偏这几位都是家里没有爵位、混吃等死的小儿子。好在还有两位,也在名单上。谁啊,禄王府的碎大石兄弟!这两位出名的神出鬼没,想要见到他们可不容易了。偏偏这次他们竟然都在府里,哪里也没去。锦衣卫来找他们,禄王世子:“那两个不孝子又闯祸了?我就知道他们闲不住,和路头儿说说,把他们留在诏狱里吧,什么时候本世子死了,什么时候把他们放出来!”碎大石兄弟被叫到了锦衣卫,两人还是第一次来这地方,这里摸摸,那里捏捏,好奇极了。,!路乾早就知道这两兄弟的大名,谁让这两位闯祸都能闯出花样呢。“你们以前见过赵观月吗?”对待这种熊孩子,路乾直截了当。“你说谁?”“赵观月!”“赵观什么?”“赵观月!”“什么观月?”“赵观月!”“赵什么月?”路乾闭了闭眼睛,这俩若不是禄王府的准世孙和二公子,他真想一人一巴掌呼死他们!“太上皇的义孙,你们以前可认识?”“义孙是啥?阿弟,你知道吗?”“义孙就是干孙子。”“那为啥不说干孙子,反而要说义孙?”“可能是这样显得有学问。”“显得有学问有啥用,能当饭吃吗?”“不能当饭吃,只能显得很傻。”路乾“你们回去吧,没事了。”碎大石兄弟齐齐摇头:“我们不走,说好的要让我们留在诏狱,住锦衣卫的,吃锦衣卫的,你们不能说话不算数吧?”“谁答应你们留在诏狱了,那是想住就能住的地方吗?快走!”“不走,偏不走,就是不走,有本事你们把我们哥俩抬出去!”于是两人被抬了出去,扔在锦衣卫门口。两人从地上爬起来,骂骂咧咧走了,逢人就说路乾说话不算数,小气巴拉,让他们帮忙却舍不得管饭。路乾气得半死,偏偏这两个又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子弟,而且还是京城里出名的熊孩子,他能怎么办,总不能把他们抓起来吧。他敢说,他若是真把这两个抓了,禄王就能跑到锦衣卫打滚,那个赖皮王爷,就没有什么事是他干不出来的。路乾后悔,他为何要招惹禄王府的人?总之,神通广大的路乾,硬是没能从这些小纨绔嘴里问出一点有用的东西来。而与他恰恰相反,此时此刻,这些小纨绔的家里,全都笼罩着紧张的空气。熊儿子是打发走了,可是却也把难题留给了他们。赵观月竟然就是萧岳!这几位做父亲的,有人见过萧岳,有人没见过,见过的如永平侯、昌平伯,当时便阻止儿子开口,没见过的那几位,也在回府后知道了这件事。他们此时已经从不可置信,变成了惴惴不安,重复着禄王世子的心路历程。:()好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