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难逃》拍摄过半,姜驰与同组演员的相处不像刚来那样客套,偶尔能坐下来开几句玩笑。
但他独来独往惯了,私下推掉不少收工后的聚餐邀约,从导演组的酒局,到对手演员的宵夜,拒绝次数多了,免不得落个高冷傲慢的名声。
小万不动声色帮他周旋,不知用了什么说辞,现在全剧组都知道姜驰是易过敏体质,脆弱到需要用罩子全方位保护。
姜驰听了觉得夸张,不过也懒得解释,小万在身边,倒让他省了许多麻烦事。
这天下午姜驰换好刑警制服,坐着配合上妆。
圭县连着几日飘雨,简陋的化妆间里潮湿又闷热,开着灯招来不少蚊虫,小万半蹲在一旁,往姜驰裸露的皮肤上涂抹驱蚊水,一边嘀咕这里的蚊子咬人真狠。姜驰腿上起了小鼓包,涂药的速度都赶不上蚊虫咬的速度。
“不仅狠,个头还大!”化妆师小姐一边附和,一边小心地托着姜驰的下颌,用沾了人造血浆的海绵在他颧骨、鼻梁、嘴角晕开以假乱真的伤痕。
“那你要涂点驱蚊水吗?”小万和化妆师说:“我带的这款驱蚊效果巨好,送你一瓶试试!”
“好啊,谢谢了。”
小万不好意思道:“我刷驰哥的卡,不用谢。”
化妆师又谢谢姜驰,捧着他的脸,仔细帮他画眼妆,“姜老师,你皮肤真好,平时用的什么面膜啊?”
她忽然这么一问,姜驰还有点答不上来。他的生活用品由陆景朝一手置办,他一般不过问,给什么用什么。
想到陆景朝,他恍然,陆景朝这个人在他生活里消失了一个多月,这是四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
不过细想后,姜驰更多的是释然。
陆景朝在厦门出差,梁安白也在拍戏,正是能好好培养感情的时候。
姜驰看着镜子里平静的自己,说:“记不太清了,不过我带得比较多,收工拿一些给你试试。”
化妆师连声感谢,调整好眼妆开始给局部皮肤补粉底。
“姜老师,您额头上这块……”化妆师晕染的动作停住了,压扁的海绵悬在姜驰的额角。
这里有一小块皮肤泛着不自然的深粉,像频繁上妆导致的过敏症状,这些天,组里没少传姜驰的过敏体质,她犹豫着没敢往上涂抹粉底,万一加重过敏就麻烦了。
姜驰对着镜子偏头检查。额角那块伤淡了许多,完全看不出当初被砸出过血淋淋的破口。这也要归功小万,每晚都会守着他涂了去疤药才去睡。效果显著。
“姜老师,您看这一块要不要把粉底卸了?”化妆师询问道。
“没事,这不是过敏。”
剧本里没写他演的刑警额头上带伤,不遮的话肯定穿帮。姜驰正想让化妆师想办法遮盖,场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姜老师,导演请您过去一趟。”
下午六点不到,天色暗下来,远处闷雷滚动,山雾袅袅一片阴森之色。眼看落了雨,小万抖开叠得齐整的刑警制服帮姜驰穿上,然后撑开伞等在门边:“驰哥,喝口热水再出去吧?昨晚拍完夜戏你就有点咳嗽,这两天雷雨多,当心再着凉了。”
“不用了。”姜驰戴上警帽走出化妆间。
他先前为《夜雨》画家一角减下的体重还没养回来,背影看着清癯,深蓝制服裹着清瘦的腰身,皮带一束显得挺拔利落。
用卓导的话来说,姜驰这身段往那一站,就是他寻寻觅觅要找的刑警杨欢玺。
在片场,导演总爱直接喊他‘小欢玺’,偏爱之意明显。但进组前,剧组群里就有人打过预防针,说卓导手上从不出烂片,投资难拉全因他的古怪脾气,对演员苛刻,骂哭是常事。
卓导这人也不会因为偏爱某个演员就对其网开一面。该训的戏照样训,该重拍的镜头一次都不会少。
在他眼里,戏比天大,谁要是演砸了角色,再喜欢也得挨骂,姜驰就被骂过不少次。
今天这场本该上午就过的戏,硬是因为姜驰不在状态,反复NG拖到了现在……
卓导唯一好的一点就是,骂完人会在收工后找机会安慰,不让演员受隔夜气。现在还没收工呢,突然喊人过去,只可能是继续训话…
“驰哥,卓导该不会……”小万替姜驰捏了把汗,紧张地攥着伞柄,“待会他要说什么不好听的,你都别往心里去啊……”
姜驰看着如临大敌的小万,失笑道:“你慌什么?”
“我这不是怕你难受嘛…”
“没什么难受的,忠言逆耳。”
“驰哥,你心态好,脾气也好,”小万乐呵呵道,“跟着你,我走大运了!”
姜驰不接他的谄媚,将遮住视线的伞沿稍稍推高,这一抬,便看到荒凉的走廊另一端,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侧身站在廊下。
男人指间夹着烟,不怎么抽,正与卓导谈话,那身正装在灰扑扑的片场布景里显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