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想干什么?
回程的路上,乃至重新躺在自己干净整洁的床铺上的那一刻,宁知微都在一刻不停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一场煎熬。
在刚刚知道这个消息时,有一瞬间他甚至下意识地怀疑,池无年是不是在昨天晚上对自己做出那番举动之后自己也心生悔意,所以才为了补偿开始从凌初玫身上下功夫的。
只可惜,这个念头在理智回笼之后很快便被他自己否决了。
按照医护人员的说法,凌初玫在池无年的授意之下转移病房这件事发生在起码半个月之前,而池无年来找他却仅仅是二十四小时之内发生的而已。
时间线上的完全崩盘,让宁知微的思绪几乎变得一片空白。
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毕竟是曾经最熟悉与亲密的人,昨天晚上当池无年带着汗珠、但神情却冷漠无匹的脸庞从自己身上压下来时,他分明看见那双眼睛里存在着的情绪是不加掩饰的恨意。
他不能原谅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但他也必须承认,池无年对自己的一切负面情绪都并非没有由来,他能理解。
可是现在又算什么?
事情似乎在朝着越来越纠缠不清的方向发展着,宁知微每夜失眠的情况变得更加严重。
其实他在国外那阵子的时候就有过这样的症状,尤其是在凌初玫情况最危急的时候。那时候他身体虽然已经因为白天连轴转的打工而疲惫到了极点,但当夜深人静之时想起身侧凌初玫岌岌可危的呼吸,还是会猛地睁开眼睛,并且整个后半夜都只能心悸地清醒着,冷汗涔涔。
找到最后一份工作后,这种症状原本已经开始减轻了。但是在现在,在毫无生活压力、甚至似乎除了不分白天黑夜地蒙头大睡之外没什么事可做的当下,他却彻底陷入了应激状态之中。
入睡困难和半夜惊醒同时席卷而来,宁知微开始变得越来越不敢关掉房间的灯光。
当厚实的窗帘和浓沉的夜色赋予整个房间深不见底的黑暗,他会感到自己的身心也同时随着激烈的心跳跌落到了谷底。
在镜子里自己脸上不祥的青灰色日渐明显之后,宁知微开始寻找自救之法。
他先是尝试与那位保姆沟通,央求她为自己带一些安眠药回来。
只可惜,自从上次偷偷帮他带烟回来的事情东窗事发以后,保姆已经受到了池无年的严正警告,再加上安眠药这种东西本身就带着危险的色彩,所以这次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
自从上次池无年来过以后,香烟没了进账,抽屉里的存货自然是一日少过一日。于是,宁知微开始将注意力转到酒精上。
在不知哪个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时刻,尼古丁和酒精对他而言似乎已经变得不再是单纯某种排解无聊的手段。他的灵魂开始变得前所未有地空虚,仿佛只有放任自己沉溺在慢性自杀的种种手段下才能短暂地被充实感填满。
他越来越频繁地去池无年的酒窖里拿酒。关于这个地方,他猜想大概是对方因为资产实在太多而在青城设立的临时居所,虽然他本人其实几乎没怎么在这里住过,但手下做事的人还是十分尽职尽责地把这里布置妥帖,保持随时可以恭候他入住的状态。
而这个事实又意味着一些别的什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喝酒也和抽烟一样,成为了池无年新的习惯。
多么讽刺。宁知微失神地看着手中红酒的烫金标签,感到自己的思绪也在那醇香的暗红色酒液中飘飘荡荡,居无定所。
他那些坏习惯,池无年竟然无一例外地都学会了。
就是不知道唯独喜欢泡吧、包养床伴这一件,他学会了几分?
池无年第二次推开门进入这间房子时,看到的景象跟第一次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同样是弥漫着颓废气味的屋子,更加明目张胆地散落一地的空酒瓶。只不过这次不同的是,宁知微没有像上次一样慌张地把手中的烟掐灭藏起来。听见门阀开合的动静,他只是随手掐着手中红酒瓶那细窄的瓶身,又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
他看也不看来人,只是神色淡然地道:
“你来了。”
这一次看见他这幅样子的池无年,气压明显比上一次更低。
弥漫在整个房间里的酒味遮住了他身上原本的气味,以至于宁知微分不清他今天来之前有没有喝酒。
就像他也分不清楚池无年为什么在有监控摄像的情况下,看见他平日抽烟酗酒的行为并不立即制止,只是把所有的怒火都汇聚到亲自来见他的这一个夜晚,残忍地亲自向他发难。
只不过,这所有的一切,对宁知微来说都无所谓了。
“宁知微。”
天气暖了,池无年这一次没有穿大衣,只是一身熨帖笔挺的西装外套。外面也没有下雨,所以他的西装一丝不苟,就连领带垂下的褶皱的完美与扣子的位置冲齐居中。
他慢慢绕过一地狼藉站到宁知微身前,俯下身,声音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