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该各回各家了吧?”
趁着人声嘈杂,宁知微悄悄附在池无年耳边问他。他今天白天兢兢业业工作了一天,本来就已经累的腰酸背痛,晚上还要继续正襟危坐、保持仪态,现在唯一的诉求就是回家躺下。
池无年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香槟,淡淡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简洁道:
“拍卖会。”
宁知微在心底“靠”了一声,虚弱地想竟然忘了还有这一茬。
他随意放下丝质的餐巾,正要随着池无年站起身来转移阵地,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大门打开的响动。
此时众人都正在纷纷站起欲走,在看见门打开之后不约而同地站定在了原地——因为看清了从外面走进来的那人。
包括宁知微在内。
在座的其他人站住不同,或许是出于忌惮或敬畏。但宁知微与他们都不同,他在用余光瞥见那张脸的一瞬间便感到自己从头凉到了脚,连带着血都流不动了,凝滞在心口堵得生痛。
这场故人的重逢来得猝不及防,是他做梦也想象不到的场景,毫无心理准备。
来的人正是周临。
十年过去,他大概也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但神奇的是,那张斯文俊朗的脸竟然没被岁月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他连头发都依然是乌黑的,只有眼角多了几丝不显眼的细纹,丝毫没有影响他身上那股属于野心家的魅力。
他的西装在顶灯照耀之下闪烁着暗哑的光亮,鼻梁上仍旧架着一副金边眼镜。就这么不疾不徐地自外向内缓缓走到于先生面前,微笑着与老人握了握手:
“不好意思,公司临时有点事情要处理,迟到这么久,辜负了您的一番好意。”
简直是大写的道貌岸然四个字。
自从与原来青城的澜石以及宁陆川分道扬镳以后,周临开始在全国范围内寻求新的市场,而不是仅仅拘泥于那一方自己在秘书一职上隐忍了十年的狭窄天地。
在这个关头,墨城以亮眼的发展速度以及便利的政策扶持赢得了他的注意。
周临潜心布局,用了三年时间把发展的重心转移到这座新的城市,并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与一直十分低调的于先生搭上了线,愈发站稳了脚跟,这些年堪称风生水起。
只不过近几年来,由于自身的势力逐渐壮大,已经足以不受他人的制辖,周临一直在有意减少与于先生的合作和联系,偶尔有聚会也只是找各种理由推脱。
这种态度虽然显得有些过河拆桥,但众人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商人的本职工作便是把利益最大化,至于什么仁义礼智信,那是夫子在学堂里才说的台词。
也正是因为他的逐渐疏远,于先生才在权衡利弊之后决定放弃了对这个后辈的提点和扶持,转而寻找新的对象。而顶了这份空缺的,正是近几年的后起之秀池无年。
今晚上这场慈善拍卖会,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总之周临竟然没有推辞,只是迟到了两个小时而已。
看见他脸上那副文质彬彬的笑容,于先生脸颊旁边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霎那间简直差点挂不住脸上的慈祥。但他最后好歹是把不体面的神色隐去了,只是伸出手跟周临敷衍了交握了一下,道:
“小周你公司事情忙,我一向是知道的。好了,反正现在拍卖会还没开始,你不算错过了重头戏,运气不错。”
两人假模假样地在众人面前客套着,远处的宁知微脸色却越来越煞白。他脚下微微踉跄,不小心碰到了池无年的裤腿,对方回过头来,皱着眉头扶了他一把:“怎么了?”
十年前周临与池无年只有一面之缘,后者并不清楚他的底细,匆匆帮着宁知微参与的调查也在昙花一现之后无疾而终。
而在意外发生、他已经入主池家的多年以后,更等他真正手握权力,有了自己的人手和调查渠道之后,想到这件事情的异常,也曾经派人去暗中调查过周临的底细,但最终都一无所获。
所有消息都证明周临的飞黄腾达与宁士扬乃至宁知微毫无关系,因此在对方同样为了公司发展而来到墨城之后,池无年并没有对他轻举妄动,这些年保持着寡淡如水的点头之交。
宁知微掐了一把自己的后腰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压低声音问池无年:“你……跟周临熟吗?”
“跟陌生人差不多。他公司和天弈的主营业务不重合,也没有什么合作或者竞争的机会。”池无年道,“差不多只在这种性质的宴会上见过。”
宁知微目光有些怔愣,一时间无数噩梦般的回忆涌上心头,几乎要让他应激般地被压垮下去。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