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先生生于墨城,长于墨城,又在这里生根发芽、发家致富,可谓对这座发展状况蒸蒸日上的一线城市了如指掌。
正因如此,当他发现宁知微的面庞自己以往从未见过时,他更加确信,此人若是的确属于这个阶级,那便一定是刚刚来到这里不久。
他认识池无年也有不短时间了,知道对方身后坠着的那些名头有多天花乱坠。无心情欲也好,冷若磐石也罢,总之都是些尝试从塞人方面下手的失败者的长吁短叹,一水地恶意揣测这位池总大概身怀什么隐疾,否则不可能数十年如一日地洁身自好。
但于先生并不认为这是事实。
他眼光毒辣就体现在这一方面——能够透过现象看到其中隐藏的本质。
他能看得出来,池无年并不是个没有七情六欲的怪物或圣人。他之所以这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大概只不过是因为经历过什么变故、或者还可笑地痴情与某一个回不来的人而已。
而现在,他身边这个人的出现,似乎让所有谣言和猜测都不攻自破了。
于先生看着长身玉立并肩站在包厢里俯瞰众生的二楼,视线在宁知微那张看着仍像个男大学生的白净小脸上逡巡了一圈,然后忍不住生出几分讽刺的叹息,心道池无年毕竟也只是个凡人。
还是个尚且年轻的、可以为了一点情谊横冲直撞,甚至舍得面子名誉,直接把相好带到这种正式场合上来敞亮给所有人看的愣头青。
于先生自己对这方面并不热衷,一直以伉俪情深面貌示人的妻子也只不过是政治联姻对象而已,这些年两人各过各的,感情早已经如水淡薄。
此刻他看着池无年和宁知微,一面觉得可笑,一面却并不觉得后者只是前者带来的附庸和情儿。恰恰相反,他能够看得出对方很有可能也是一位极有胆识的人物。
原因无他,除了他本身散发出来的气质之外,透过这几轮看似越俎代庖的交锋,他总觉得宁知微此人跟周临大概是旧识。
再思及周临之前发展的主要根基在哪座城市,他心中对这个年轻人的来历也有了大致的判断。
作为这次拍卖会的主人与幕后操纵者,于先生的心思无人能窥见。但此时宁知微与周临之间愈发尖锐的交锋,却是直接明晃晃摆到众人面前的。
在宁知微报出新的数字之后,饶是波澜不惊的周临,脸色竟也变了。
这个项目虽然重要,但并不处于池家现在的主要发展范围内。他能够料想到池无年会出手争,可最多也就是在价钱达到预料目标之后审时度势,尽快收手。
但眼下这个不头破血流不罢休的强硬劲是怎么回事?
还有宁知微。那个宁知微……周临想到这个名字,忍不住咬紧了牙根。
十年前他跟宁陆川一起联手算计宁士扬的时候,就曾经有一股势力不明的人手横插一脚、跟在他手底下的人屁股后面穷追不舍,还差点让他们发现两人计划的重要部分。
当时他自信在宁士扬本人面前没有打草惊蛇,结合那段时间发生的异常和各界消息,最后竟然将那股势力追溯到了宁知微头上。
在那之前,宁知微在周临心中的形象一直是个虽然有几分能力、但却不往正道上使劲的被惯坏了的富家少爷。
但在这个印象彻底被颠覆之后,他发现对方竟然能表现出如此计谋和胆识,一度让周临对他颇为忌惮,甚至加快了计划的进程,最终趁着那次董事会仓促动手。
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则就显得更不那么让人放心了。不知道是哪个嘴不严实的员工走漏了风声,竟然让宁知微知道了这件事,在他和宁陆川刚刚下手的时候便带着凌初玫跑了个无影无踪。
在刚开始的那几天里,他可谓在全国范围内对对方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但结果一无所获。
他能够料想那孩子大概是逃往了国外,但碍于刚刚接手公司之后有一堆事务等着处理,再加上与宁陆川之间的分歧初见端倪,找了一段时间之后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在这十年里,宁知微都没有丝毫消息传到他的耳朵了。随着自己地位的日渐稳固、势力不断扩大,周临渐渐也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只当他在国外生死不明,就算还活着也没了公司和资本,再无与自己一战的实力。
但是现在……这一切根深蒂固的先入为主现在都被彻底颠覆了。
宁知微不仅回了国,搭上了池无年,甚至还一来便与他针尖对麦芒,像是要打出一个下马威。
这么多年以来,周临的内心里第一次生腾出一丝怒意。他有些丧失理智,但同时也的确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思,瞬间举起新的出价牌,几乎是吼了出来:
“十九亿!”
满座皆惊。
这一次,他把价钱往上提得不是一星半点。
于先生看出周临此刻已经丧失了平日最引以为傲的冷静和缜密,不禁皱起眉头,暗自为他道了一声危险。
不过,这幅度巨大到几乎有些疯狂的加价同样也给了宁知微些许震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