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光景,临近夏日,天黑得晚了,窗外天幕将暗不暗,泼墨般即将降临的夜色里还描着夕阳灿烂的边。
一时间,似乎整个世界都静了。宁知微的心紧了紧,原本要推门进入的手开始犹疑。
这个场景对他而言,实在太陌生,也太超过他的承受范围了。
一片寂静中,凌初玫压抑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哭腔:“自从小微出生开始,就一直生活在青城,我们两个不也是这样吗?如果家乡是这么轻而易举就能够放弃的东西,你干脆扔下我和小微自己走好了!”
一门之隔的地方,传来宁士扬急促的呼吸声。那个一向沉稳可靠的男人声音中罕见地出现了痛心疾首的意味:“我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呢?!不是我想走,是现在必须走!公司出了内鬼,上面已经在和我施压……”
他话还没说完,两人耳朵里便同时传来了一阵开门声。夫妻二人同时扭头看去,正看见宁知微从门外闪身进来,然后把门再次轻轻关上了。
凌初玫抬起手背,抹了抹脸颊上的泪痕,声音很低地唤了声,“小微。”
宁知微拉了把椅子,在宁士扬面前坐下,然后拧了眉头,很明确地问他:“什么内鬼?”
宁士扬见他来了,也登时噤了声,被问起来也仍然摇了摇头,缄口不言:“这是我的事,你不要分太多心思。”
宁知微见惯了父亲这幅宛如把自己当成三岁儿童的体恤样子,登时便也有些急躁起来:“又是这句话!什么叫我不要份太多心思,难道我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吗?!爸,你清醒一点,我二十岁了!”
宁士扬沉默了。
一旁,凌初玫没有听明白他们两个在说什么,但仍然掉着眼泪转向宁知微控诉道:“小微,你让你爸把他的计划告诉你,你来评评理。”
宁知微转向宁士扬,竭力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爸,发生什么了?”
宁士扬颓然坐在椅子上,在宁知微记忆里从来没有佝偻过哪怕一瞬的脊梁竟然也弯下去似的,透露出一派极尽的疲累来。他用手轻轻捂住脸,声音带着叹息,很闷地传达出来:
“小微,最近公司出了点事情,必须赶紧迈过这个坎。最近青城的环境不太平,我怕你和妈妈出事,打算把你们两个先送到书城避一避,等我把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再搬回来。”
他话音刚落,凌初玫便再也忍不住了似的崩溃道:“小微,你听听,你爸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同生死共进退,所有亲戚、所有基业都在这边,怎么可能扔下爸爸自己跑到安全的地方去避难!”
宁知微差不多料到宁士扬和凌初玫是在为了这方面的事情吵架,但没料到宁士扬这个来的极其突然的决定。
书城在北方,地理距离离青城不算近,但也算是个经济发达的大省,他知道澜石有家不大不小的分公司在那边,算是有些根基,只不过并不如何深厚。宁知微当下沉吟不语了片刻,然后缓缓抬起眼来注视宁士扬:
“爸,你实话告诉我,公司到底出什么事了?”
宁士扬锁着眉头,似乎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他。半晌,才言简意赅地道:“也没什么,就是市里的工商规范营业调查专项小组突然向澜石施压,说查验出好几个项目都出了问题。我仔细核对了那些项目的资料,几番对比,发现全部都被人篡改过,能够动手的环节必然在还没有从公司提交出去之前,也就是说,公司内部一定有跟调查组里勾结的人,想要借着这个机会给我这个董事长泼脏水。”
除此之外,在最近的一年时间里,其实他早有预感,无论是用人还是竞标,公司有许多她原本主导的环节都遇到了重重阻力,似乎是有人在有意联合外部势力,尝试做空他这个董事长的权力。
“我那天跟你说的事,你有考虑过吗?”宁知微几乎一下就想起来自己那日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店里看见宁陆川和周临私下交谈的事,“宁叔叔和周叔叔,他们两个私下交情必然不浅。”
宁士扬点了点头,只是道:“你没告诉我之前,我就已经怀疑过他们两个,但是还有其他嫌疑人,而且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无论真正的操纵者是不是他们,那些人都把事情做的很隐蔽,滴水不漏,要想彻底清查起来不仅不能太高调,以免打草惊蛇,而且肯定耗时不短。这中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这也是我想着把你们母子送到书城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