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说出这几个字眼时,宁知微竟然也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凝固住了。
对于那份报纸的存在,他其实是知道的。
上面的内容自然是伪造,出自老奸巨猾的周临之手,目的是安抚不明真相的众人情绪——毕竟宁士扬这个名字在青城的影响力不可谓不大,若是贸然公布出他“携带家人紧急前往另一座城市定居,本地产业交给家族表弟宁陆川先生全权打理”的消息,很容易引人猜疑和口舌。
而为这份突发状况安上一个全权为了配合儿子婚事调度的名头,就显得有些情有可原了。
宁知微是在报纸公布出去足足几个星期才从自己唯一的对内联系渠道人口中知道这份消息的。
据说宁陆川和周临专门找人用最先进的技术合成了他本人和所谓新娘子在婚礼现场的合照,缩小版面放在黑白印刷的小报上已经足够糊弄本就不明就里的普通群众们的眼睛。
至于那些真正与宁家相熟、能够发觉事情不对劲的人,自然早就知道这番翻天地动的变故,对现在宁家真正掌权的话事人是谁一清二楚,自然都是噤若寒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当时还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池无年,无疑属于前者,被天衣无缝地瞒了下来。
“你那张照片,拍得还不错。”
池无年说话间竟然流露出一丝类似于怀旧的神采,然而语气却是全然不搭调的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没有人知道那份当年被池非晚花了一块钱从外面买回来的报纸时至今日,一直被他妥帖地收藏在自己卧室的保险柜中,边角已经发皱泛黄,直到前两天刚刚获悉宁知微回到青城的消息时还被他无法自抑地抽出来重新看过一遍。
那份记录着宁知微平静面庞的旧报纸就像是打开他理智之匣的一把钥匙,可以轻而易举地让他丧失所有知觉和思考,一呼一吸之间只剩下血液冰凉流过心脏。
“宁知微,其实我们以前还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我表面上一直对你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玩笑话持回避态度,但我其实暗自想过很多次我们结婚的场景。”
他一边慢慢叙述着一边回头去看宁知微的眼睛,玩味其中掩藏不住的无助和失神,这种残忍的报复让他感到一种刺痛的快感。
“当时我想,我们可以穿着不同颜色的西装,我会当着你父母和朋友的面对你下跪求婚,向全世界昭示我对你的爱没有退路、不计后果。你是我的第一个恋人,也必将是最后一个,这种永恒的契约无法用法律保障,那么我将用自己的一生去捍卫它。”
说到这里,他略微顿了顿,然后在已经预感到对方要说什么的宁知微来不及阻挡的时候,带着些残忍的快意把话说了下去。
“但是,我的幻想终究变成了一戳就破的泡沫。如果放在那时候的两个月之前,我打死也不愿意相信我这辈子第一次看见你穿那么正式的西装,竟然是在你和别人的婚礼上。”
宁知微感到自己嘴唇的一角传来一阵淡淡的铁锈味,他麻木地伸出舌尖舔了舔伤口,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是自己无意识用虎牙把那处咬破了。
“而我,作为你几十天之前还曾经许下过不渝诺言的爱人,竟然是作为一个完全无关的局外人被迫旁观这一切。我甚至没有亲自去婚礼现场看着你的资格,只能在对着一张模糊的报纸照片独自失眠。”
池无年简直无法想象那几天他是如何度过的。也许是为了增加可信度和销量,报纸上事无巨细地列举了这场盛大婚礼的所有细节——名贵的香槟,姓名如雷贯耳的客人,双方家族的互利共赢,以及新郎新娘彼此相爱的浓情蜜意。
看样子,虽然认识的时间不过一个月,但两人好像已经作为一对壁人相知相爱了许久。
最开始的时候,即使大脑中的血液在接二连三的刺激下全部四散涌流,神志和触觉都变得模糊不清,但池无年没有相信选择相信这个事实。
他之所以情绪几近崩溃,一方面是因为往看起来更加无法挽回的深渊滑去的事态,另一方面则是害怕宁知微的父亲是否对他使用了什么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才迫使那样一个骄傲而不肯屈服的年轻人被迫接受这样的结果。
但很快,他便发现,自己的一腔担忧只不过是在自作多情而已。
如果说宁知微的结婚消息对他来说是一张数据不详的体检报告单,虽然同样让人肝肠寸断,但毕竟不是最终的定论。
事实上,直到这件事情发生以后,池无年心底也还留存着一丝隐秘的妄念,想着就算宁知微已经组成了家庭,但只要人安然无恙,以后未尝就没有机会。
毕竟先别论在他印象里宁知微的性取向似乎一直都十分专一,虽然报道上把他和那位女孩的感情吹得天花乱坠,但这样急促的婚事毕竟还是太仓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