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应和着问了一句。
“怎么来的。”
宁惟远说:“我的专业和这个领域有所接触,按理说资料不少,但这个项目的水却很深,从研发到现在,一丝风声都没有。”
他顿了下,唇角勾起个讥讽的弧度,“后来才知道,难怪,原来是人道实验。”
裴祝安原本不以为意,听见这话,登时怔住了。
所谓人道实验,其实是个粉饰太平的说辞,甚至于比起“人体试验”,它的讽刺意味更强,是对人权与道德的极大蔑视。
“实验体是个年轻人,当年遭遇了火灾,命悬一线,主治医生却在这个时候发现他的信息素类型极为特殊,也许能应对信息素紊乱。”
“于是他问年轻人是否愿意参与实验,条件是竭力保他不死。”
裴祝安顿了下,问,“后来活下来了吗?”
宁惟远神情淡淡,“事实总是比想象残酷。”
裴祝安叹口气,眼底带上一丝悲悯。
“这种处境下,恐怕也很难有什么求生欲,人到最后差不多成了个空壳,最后只剩下一桩遗愿。”
宁惟远翻转药盒,向裴祝安展示上面的两个字——
“用他的信息素研制出的药物,他希望拥有命名权。”
“他的名字?”alpha问。
宁惟远像是回想起什么,淡淡一笑。
“他爱人的名字。”
裴祝安从前并不知道背后还有这样一桩隐情,心情复杂,期间夹带着几丝怜悯。
“那人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亲自参加的葬礼,谁会起疑心。”
气氛杳寂许久,没人说话,直到裴祝安觉出异样,倏然开口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宁惟远狡黠眨眼,学着他的口吻搪塞,“和专业有交集的领域,花点时间找找,总能有蛛丝马迹。”
裴祝安移开目光,语气平平:“人工腺体技术也是这么找出来的?”
宁惟远明显一怔,继而不置可否地笑笑。
“可以这么理解。”
世间天才不少,裴祝安遇见的尤其多,但像宁惟远这样的,他却闻所未闻。
“螽斯”的项目正在有条不紊地推进,一场场会议下来,研制团队事无巨细地向裴祝安汇报细节,可了解得愈深愈笃,他心中疑虑反倒愈多。
作为个二十岁出头的人,宁惟远的天赋与能力高得近乎恐怖。
从前被缠住的时候,裴祝安只以为青年希望能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可如果单纯图钱,宁惟远分明已经握住了一条沉睡的金脉,根本无须费这些周折。
只可惜他聪明,但不怎么理智,最疯狂的时候,青云梯在宁惟远眼中也不过是个欲望博弈的筹码。
裴祝安蹙眉思忖,时至今日,他仍搞不清宁惟远的想法。
心底深处还有个隐约念头,他希望只是自己杞人忧天——
朝夕相处,裴祝安却觉得,自己从未真正了解宁惟远。
回想起相处点滴,青年身上违和只增不减,每张笑颜都像张精心编织的细网,毫无破绽,可稍有半步差池,其下的锋利钩刺便会将人勾住,任他动弹不得。
也许是入秋后的第一场寒潮即将袭来,裴祝安沉默片刻,忽然打了个寒颤,如夜下潮水,一抹极浅的苦艾气息悄然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