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道长的胃口很小,桌上的菜都浅尝几口便停了箸。
“那正好,我久未拜访令尊,下次见了面我同他说,没准能替你俩一人结一门好亲事。”
陆炳差点没让茶呛着。
“承受不起、承受不起,您什么时候也学起这些媒婆的活来了。”
“怎么?”陈道长一瞪眼,“不过是给人牵个线,这事情妇人做得,我一个男人就做不得?”
两人你来我往地打起了辩论赛。在一旁蹭饭的莫菲耳听着他们拉家常,陪着陆铃也吃了小半碗饭。陈道长的目光在她身上落了片刻,话头就这么给引了起来。
“那这位莫姑娘,你要如何安置?不早早把人送回四川去?”
“她说自己不是四川人,问起来路来又不清不楚。”
“你锦衣卫的夹棍烙铁怕都是烂在仓库里了?”
“莫姑娘本无恶意,在南司这一个多月更替我们理清了黄册里不少烂账。刑器虽利,不能滥用在无辜者身上。”
陈道长点了点头说了声好,理当如此。
他今晚第一次端起酒杯放到唇边,犹豫片刻后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那我问你,官府的文书靠不住了,牢里的刑具也无用武之地了,你锦衣卫的眼睛花了,你当怎么办?”
“我南镇抚司的眼睛正牢牢地盯着京城,不敢有片刻懈怠。”
道士捋着胡子笑了。
“既如此,那你可知今晚京城里有什么事要发生?”
“回陛下,走水。”
“你知要走水,我却更算到还有一人要因此丧生。”
“陛下算到有人要丧命,幸而那人现已被臣护送到府里严加保护。”
“你是说朕算得不准?”
“陛下慈悲,算到那人将遭不测,心中不忍,那人便蒙天子福荫得救了。”
陆炳沉着地回应着皇帝的质问。
今晚这座酒楼的选址有讲究,它落在城北的高地上,从二楼凭栏眺望正能看见远处街市上熊熊燃起的火焰。平地卷起的大火吞没了一间药铺,把白天那场搏杀留下的血迹抹得一干二净。火光在夜幕里跃动着,映在嘉靖的眼中,于是皇帝的眼里也有了两簇火,愤怒而猛烈地燃烧着。
嘉靖的袖子轻甩过桌面,碰倒了刚才那只喝干的酒杯。天子发怒,怒得威严又不失体面。陆炳立即起身欲下跪谢罪,却被止住了。
“自家人吃顿便饭,不要那么多规矩。”
他轻轻扶正了那酒杯,一场风暴转瞬即息。皇帝小小地训诫了一下自己的心腹,转而又叫他坐下。
“我大明朝要是每有一个官员犯了错,朕都要治他的罪,那不出三个月朝廷里就没人了,朕就要挽起袖子当个光杆的皇帝,岂有此理。”
“臣惶恐。”
“惶恐就不要惶恐了,多和你父亲学着点。陆松办事向来周道,今天这事若让他来处理必能做得更妥当,不会这么被动,那些歹徒连放火的机会都没有就得伏法。你办事还是欠考虑,得有个人来管着你,让你长长记性。”
陆大人在心里翻起了白眼,皇上这是变着法的催他早点结婚生娃安心干活吗?毕竟是从小同吃一口奶,像兄弟一般亲的发小儿,朱厚熜对陆炳的信任是一般人求不得的。
“臣谨记陛下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