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时间过去得太久,当年主事的那些人,短命的如湖南布政使都已经病死在任上了。如今尚在的像南京宝源局的主官已经调到了军器局,而督造太监则去了内官监当差。咱现在身处的这座观可就是他监修的,怎么着陆大人,连给皇上建造清修之地的人你也想抓去审审?”
萧随带着嘲讽的神情否定了陆炳和莫菲先前调查所积的线索。锦衣卫太不知好歹,查铸钱局的事等同于把半个朝廷都连根拔起,还会牵连到宫里还有皇上身边的人。
两个对手隔着一座法坛对峙着,此刻他们心中考虑的却是同一件事:这么大的动静,皇上能容许吗?
陆炳没有理会萧随的挑衅,也不为自己做任何辩解。萧随会这样当众拆他的台背后无疑有嘉靖的默许,过去的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冷遇。陆炳默默地品味着从舌尖散开的涩意,他突然有种冲动,想要抓住童年玩伴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好好问问他,问他对自己的信任究竟还剩几分。
现场陷入了令人难堪的沉默。虽然莫菲不知道这位萧公公的身份,但这个人已经轻松赶上了自己和陆炳查案至今的进度。他不仅看穿了两人的想法,更把他们的成果贬得一文不值。
“主子,时辰到了,该进丹药了。”
黄锦及时地打了个圆场,他托着木案躬身请示着皇帝。嘉靖的脸上像蒙着层面具般毫无表情,他点了点头,看也不看众人一眼便甩袖离开了。黄锦扭过头来冲莫菲眨了眨眼睛,然后端着案跟着嘉靖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望着二人的背影,萧随心中突然失去了压倒陆炳的快感。
他闭上眼睛沉默良久才开口说话。
“黄锦奴才,该杀。”
这话大大出乎了陆炳和莫菲的意料。
“不知萧督主何出此言?”
“嗯,你也装傻。好歹也是在锦衣卫供职的人,不会不知道皇上吃的药里掺了什么东西吧?”
“。。。。。。”
陆炳无言以对,嘉靖沉迷修道,服食以金属炼制的丹药已有多年。他刚才没有说话,可他岂能看不见刚才皇上在衣袖底下那只颤抖不止的手?
他觉得眼前这个恶名昭彰的东厂太监似乎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
“愿听督主指教。”
“你是个读过书的人,我不和你啰嗦什么道理。刚才那一幕你看到了,黄锦奴才。。。。。。只会顺着主子的意,主子服药他只知道伺候。”
“黄公公为人忠厚,要他逆上意,太难。”
“好一个忠厚,死胖子厚是有了,忠我没看到。”
萧随摇摇头。
“你们这些人呐,折腾吧,把主子折腾坏了才遂你们的意。”
他轻轻把手里的铜币丢了过去,陆炳伸手接住。
“不要打铸钱局的主意了,没戏唱的。”
这句话似乎耗尽了萧随最后一丝耐心。他厌烦地摆了摆手,系紧颈间的斗篷带子,抛下两人离开了。
殿里还有几个来来去去的道人,无非是做些点烛添油、清扫地面的杂活。这里是皇家的道观,那些人已经养成了将自己当做空气的习惯,对不该管的事一律不闻不问。
莫菲终于能自在地开口说话了,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陆炳身边却不敢主动搭话。她觉得刚才在皇上面前萧随的那番话极大地刺激到了陆炳的自尊心,此刻还不知道陆大人心中在想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地盯着手里的硬币看。
“陆。。。。。。”
“莫菲,掏几个铜子给我。”
“咦?”
莫菲愣住了,她第一次听到他直呼自己的名字。
此刻陆炳正全神贯注地琢磨那枚铜钱,没能分心察觉莫菲的小小惊讶。莫菲赶紧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铜钱塞进他手里,心说陆大人这下是不是有点失态了?
莫菲悄悄看了看陆炳的脸,那张脸上没有半点沮丧消沉之意。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陆炳的样子似乎他从萧随那里得到了意外的启发。陆炳的手指缓缓在供桌上划动,反复地写着一个字。
莫菲安静地退到一旁以免扰乱了他的思绪,她知道萧随的挑衅并未让陆炳产生分毫动摇。
作为大明朝最能抬杠的男人,陆大人和人较上劲了是从不认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