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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1页）

宝玉挨着榻边坐下，见黛玉看的是本《南华经》，便笑道：“这么热的天，看这个不怕犯困？前儿我在书房翻到一本新制的棋谱，上面有几个残局，我琢磨了半天也没解开，妹妹要不要跟我去瞧瞧？正好杀杀这暑气。”

黛玉正要应下，却见雪雁匆匆进来，手里捏着张粉笺帖子，脸上带着点雀跃：“姑娘，薛家姨妈打发人送来帖子，说是明日请姑娘和三姑娘、四姑娘去蘅芜院吃酒，说是宝姑娘新得了些上好的惠泉酒，想请姐妹们尝尝鲜呢。”

宝玉一听，当即拍手道：“好啊！我也去凑个热闹。惠泉酒最是醇厚，配着宝姐姐做的糟鹅掌，那才叫绝呢！”

黛玉白了他一眼，嘴角却噙着笑意：“就知道吃。仔细太太知道了，又说你不务正业，整日里跟着我们混。”心里却也记下了。宝钗素来周到，这般特意请她们过去，定是有什么新鲜事，或是得了些稀有的玩意儿想与她们分享。

次日午后，日头稍稍斜了些，黛玉带着紫鹃往蘅芜院去。刚走到沁芳闸桥边，就见探春和惜春也往这边来，身后跟着几个婆子，手里提着些纸墨笔砚。“林姐姐！”探春穿着件水红撒花的纱衫，笑着迎上来，“听闻宝姐姐得了些上好的宣纸，说是江南新贡的澄心堂纸，咱们正好去瞧瞧，顺便讨几张来画画。”

几人说说笑笑进了蘅芜院，只见院里的藤萝爬得正旺，绿森森的叶子遮了半院子的阴凉，廊下还摆着两盆茉莉，香气清幽。宝钗正坐在廊下翻着什么册子，见她们来了，忙起身笑道：“可算来了，我这刚让莺儿泡好雨前龙井呢，快进来坐。”

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点心，有松瓤鹅油卷，还有藕粉桂花糖糕，都是姐妹们爱吃的。薛姨妈也在，正和周瑞家的说着话，见了黛玉，忙拉着她的手笑道：“玉儿快来坐，我前儿让宝丫头给你做了件藕荷色的纱衫，料子是你薛大哥从苏州带来的软罗，又轻又软，贴身穿最是舒服，正适合这热天穿。”

黛玉谢了薛姨妈，刚坐下，就见莺儿端着个紫檀木匣子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匹雪白雪白的宣纸，摸着比蝉翼还薄，对着光看，竟能瞧见纸里细密的纹路。“这纸是我哥哥托人从宣城带回来的，说是专供宫里用的，写字画画最是相宜，不洇墨，还带着点松烟香呢。”宝钗拿起一张，轻轻晃了晃，“林姐姐画画好，正好用这个试试，定能添几分灵气。”

说话间，宝玉也来了，手里还拿着支新制的狼毫笔，笔杆是湘妃竹的，透着点泛红的纹路。“我听闻有好纸，特意把我那支‘流云’带来了，这笔是前儿赖大进献的，说是湖州最好的笔匠做的，配这纸，保管写出的字都带灵气。”

众人说笑了一阵，薛姨妈让婆子们摆上酒来。惠泉酒盛在锡壶里，用井水湃过，壶身凝着层水珠，倒在青瓷杯里，泛着淡淡的琥珀光，还没喝，就闻到一股醇厚的酒香。宝钗亲自给众人斟了酒，笑道：“这酒性子温和，不烈，姐妹们少喝点，解解暑气罢了，可别贪杯。”

黛玉浅酌了一口，酒液滑过喉咙，带着点淡淡的甜，余味还有点粮食的香，果然醇厚。探春性子爽朗，喝了半杯，放下杯子笑道：“光喝酒也无趣，不如咱们行个酒令？我听闻林姐姐新近填了几首好词，连父亲都赞过的，正好让我们开开眼。”

黛玉正要推辞，说不过是些随手写的玩意儿，宝玉却在一旁起哄：“是啊林妹妹，就唱一首吧。前儿我在书房，听见袭人哼过两句你填的《临江仙》，那叫一个妙！‘风摇翠竹影，月浸碧潭心’，这两句我记了好几日呢。”

宝钗也笑着劝道：“妹妹就别推辞了，咱们姐妹难得聚在一处，热闹热闹也好，就当是给我们解闷了。”

黛玉拗不过众人，只得应允。她略一思忖，目光扫过院外的荷塘和廊下的翠竹，轻声唱道：“‘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这两句虽不是新词，却是我此刻的心境，权当应个景吧。”

歌声清婉，像山涧的泉水叮咚，伴着廊外的蝉鸣和风吹藤萝的沙沙声，竟有说不出的雅致。众人都鼓起掌来，探春赞道：“林姐姐这嗓子，不去学戏真是可惜了！这般清润，比那些戏班子的名角还好听呢！”

正热闹着，却见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色发白，对着宝钗结结巴巴道：“姑娘，不好了，那边大太太院里的人，说……说咱们院里的婆子偷了太太的金镯子，正堵着门要搜查呢！”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薛姨妈当即沉下脸，拍着桌子道：“胡说！咱们蘅芜院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怎么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宝钗也皱起眉，扶着薛姨妈的手起身道：“母亲别急，我去瞧瞧是什么情况。”

众人跟着来到院门口，只见王善保家的带着几个媳妇，正叉着腰站在门口，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倨傲的神色。旁边还跪着个蘅芜院的老嬷嬷，正是刘嬷嬷，哭得满脸是泪，发髻都散了。“宝姑娘来得正好！”王善保家的见了宝钗，脸上堆着假笑，眼角的皱纹却拧在一起，“方才大太太发现丢了只赤金的镯子，上面还镶着宝石呢。有人瞧见，是你们院里的刘嬷嬷，今儿晌午偷偷摸摸从大太太院里出来，这才来问问情况。”

那刘嬷嬷哭道：“姑娘明鉴啊！我今儿压根就没去过大太太院里，早上一直在厨房帮着择菜，中午还在院里给花儿浇水，好多人都瞧见了，这是有人故意栽赃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