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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黛玉的脸颊微微发烫，嗔道：“你这小蹄子，越发没正经了。”心里却像被粥锅里的热气熏着，暖烘烘的，连指尖都泛起暖意。

正说着，宝玉掀着帘子进来，身上落了层薄雪，像裹了层糖霜，手里还提着个食盒，是紫檀木的，边角镶着银片。“林妹妹，云丫头，你们闻闻这是什么香？”他把食盒往桌上一放，揭开盖子，里面是碗晶莹剔透的冰糖燕窝，燕窝炖得透亮，像银丝般浮在汤里，“这是我让袭人用新炖的，加了些川贝，给妹妹润嗓子。昨儿听紫鹃说你夜里咳嗽了两声，定是着了凉。”

湘云凑过去闻了闻，咂舌道：“宝二爷可真偏心！有好东西只想着林姐姐，就不给我留点？”

宝玉笑着从食盒底层掏出个油纸包，油香混着奶香漫出来：“怎么会忘了你？这是你爱吃的糖蒸酥酪，刚从大厨房取来的，还热乎着呢，上面撒了层杏仁碎。”

湘云立刻眉开眼笑，抓起酥酪就往嘴里塞，吃得嘴角都沾了奶渍，像只偷喝了牛奶的小猫。黛玉看着她的样子，想起前世的腊八——那时她病得厉害，只能喝些清粥，宝玉偷偷跑来看她，从怀里掏出块冻得硬邦邦的梅花糕，说是在街角买的，上面的糖霜都化了又冻住，结果两人分着吃，都冻得手发红，却笑得比谁都欢。

“粥好了！”紫鹃掀开锅盖，白花花的粥浪翻滚着，上面浮着层亮晶晶的米油，像铺了层琥珀。她盛了三碗，往黛玉碗里多放了勺桂花糖，糖粒在热粥里慢慢化开，“姑娘快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三人围着小几喝粥，窗外的雪簌簌地下着，像撒盐，又像飘絮，暖阁里的炭火噼啪作响，火星子偶尔溅到炭盆外，很快就灭了，倒比任何乐曲都动听。湘云忽然指着窗外：“你们看！那不是二姐姐吗？她怎么在雪地里站着？”

黛玉抬头望去，只见迎春披着件半旧的青布棉袍，领口磨得有些发白，站在潇湘馆的月门外，手里捏着个荷包，指节都冻得发红，像是有什么心事。她让紫鹃去开门，迎春进来时，睫毛上还沾着雪粒，冻得嘴唇都发紫了，进屋时打了个寒颤。

“二姐姐怎么来了？快进来暖和暖和。”黛玉拉着她坐到暖炉边，炉上的铜壶正烧着水，滋滋地冒热气，又让紫鹃倒杯热姜茶，加了两勺红糖。

迎春捧着茶杯，手指冻得有些僵硬，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我……我听说妹妹今日熬了腊八粥，想来讨碗喝。”她说话时眼睛盯着地面，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说着，把手里的荷包往前递了递，“这是我绣的，给妹妹当个念想，针脚……针脚不太好。”

荷包是用青布做的，上面绣着几朵歪歪扭扭的兰花，有的花瓣多了一针，有的叶子少了一角，针脚虽不匀，却看得出来费了不少心思，线都选的是上好的苏绣线，藏青配月白，雅致得很。黛玉接过荷包，触手温软，里面还衬了层软棉，心里忽然有些发酸——前世她总觉得迎春懦弱，却忘了她在这深宅大院里，亲娘早逝，爹不疼，邢夫人又刻薄，活得比谁都小心翼翼。

“这荷包真好看。”黛玉把荷包别在腰间，正配她的藕荷色棉袍，“我正缺个装帕子的荷包呢，多谢二姐姐。你看这配色，比我那方绣帕还雅致。”

迎春的眼睛亮了亮，像落了星子，嘴角泛起丝浅浅的笑意，像雪地里初融的冰花。“妹妹不嫌弃就好。”她喝了口姜茶，红糖的甜混着姜的辣，暖得她胆子也大了些，声音大了些，“前儿我听嬷嬷说，妹妹教香菱作诗呢，我……我也想学，不知妹妹肯不肯教我？”

宝玉在旁拍手道：“好啊！二姐姐也学作诗，往后咱们就能凑一桌诗社了！我来当社长，林妹妹当副社长，保管热闹！”

湘云也道：“是啊二姐姐，林姐姐教得可好了，我前儿学的‘柳絮因风起’，连我娘都夸好呢！”

迎春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低下头，手里的茶杯却握得更紧了，指节泛白。黛玉看着她眼里的期待，像藏着团小火苗，轻声道：“只要二姐姐愿意学，我自然肯教。咱们从最简单的五言绝句开始，好不好？先学对对子，‘天’对‘地’，‘雨’对‘风’，不难的。”

迎春用力点头，眼里悄悄泛起了泪光，怕人看见，慌忙用袖子擦了擦。

正说着，就见平儿匆匆进来，身上带着雪，斗篷下摆都湿了，手里还拿着个红漆盒子，描着金花纹。“姑娘们，二奶奶让我来送些腊八蒜，说是用新收的紫皮蒜泡的，坛口封了三层油纸，过几日配饺子吃最香，又脆又辣。”她瞥见迎春，笑着道，“二姑娘也在呢？正好，二奶奶说给您做了件新棉袍，让我顺路带来了，刚从裁缝房取的，还带着热乎气呢。”

平儿打开盒子，里面是件藕荷色的棉袍，和黛玉的那件料子相似，只是领口绣着圈缠枝纹，针脚细密，是府里最好的绣娘的手艺。“这料子是江南新贡的杭绸，里面絮的是上等的棉花，比您身上这件更暖些。二奶奶说，您素日里爱看书，坐着不动最容易着凉，特意让裁缝多絮了些棉，袖口还做了收紧的样式，风灌不进去。”

迎春捧着棉袍，手指抚过上面的花纹，针脚平整得像尺子量过，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棉袍上，洇出个小水点。“谢……谢谢二奶奶。”她长这么大，除了死去的亲娘，还没人这般疼过她。

平儿笑着帮她擦了擦泪：“二姑娘快别客气，都是一家人。二奶奶还说，等过了年，让您跟三姑娘、林姑娘一起学管家，说您心细，最适合管账目，库房的进出账让您管着，她最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