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朝四面八方扩展着,铺满了整个空间。
她还了伞,便想告辞。
对方却在她转身前,娴熟地取出口袋中的钢笔,以一种拿捏得恰到好处的平静态度叫住了她。
他夹在指间的笔身,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她看着他俯身,就近在茶几上的一页白纸上,流畅地写下一长串的英文地址。
一个是在伦敦的,另一个是在都柏林的。
他拿着那张纸条,向她走近了几步。
“你要的那些证件,”他优雅地抬手,将纸条递给她,“等下船安顿后,可以按这个地址找我拿。”
他的嗓音沉郁温和,语气理所当然。
仿佛认定他和她最终都会在南安普顿港下船,然后继续在同一片土地上生活。
但她忘了告诉他。
或者说是刻意未曾提及——
她明天早晨就会在下一个港口提前上岸。
她未来不会踏足伦敦,更不会靠近英格兰。
那个即将发生终结她命运事件的地方,她不允许自己涉险,也不会让自己的处境再充满任何不确定性。
想到这,她沉默地接过纸条,对他报以温暖的一笑,没有纠正对方表现出来的期待。
身侧的舷窗透进来一缕清冷的月辉,如同液态的银丝,悄无声息地洒落在舱室内光滑的木地板上。
那一片光痕被窗格分割得支离破碎,却异常晶莹明亮,像一滩被打碎的、不会流动的水银,映照出空气中熠熠闪光的尘埃。
尽管她和他交集甚少,但此刻,他们共同分享着大西洋最北端的夜色。
盯着地面上的那片亮光,她突然想起了另一样东西。
“那枚印信……”
她仰起脸庞,温和地看着他,“还需要我还吗?”
“不用,”男人回答得很干脆,“给你了就是你的,”话音结束时,他稍做停顿,宛如一个无形的逗号。
“好。那谢谢你。”
她说不清这究竟是第几次向他道谢了。
她低下头,盯着他垂在身侧的手,然后将纸条握在掌心,妥帖仔细地收好。
旋即转身,往舱门的方向疾步走去。
这,就是她对他全部的告别。
这场短暂的会面,将连同那把伞、那串地址,被她贴上过往的标签,沉入心底,再也不会激起半分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