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山雀清脆的啼鸣声。
陆寒顺着鸟鸣声抬头望去,目光越过老槐树的枝桠,落在村外的山巅之上。那里伫立着一个身影。
晨雾尚未消散,那人影却清晰得仿佛刻在雾里。玄色大氅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悬挂着一柄裹满黑布的剑。
他站立得极为稳当,宛如沉在江底的顽石,然而陆寒隔着二里地都能感觉到。
那道目光,宛如淬了毒的剑,直直刺向晒谷场的人群。
陆寒的手指下意识地扣住门框。他认得那身玄色大氅,认得那柄裹着黑布的剑。
三个月之前于苍梧山脚,此剑曾挑断其剑穗;七日前在演武场中,这道目光曾于人群之内凝视他达三个时辰之久。
此人是秦昭。
他乃幽冥宗之外门执事,上古剑灵之宿敌,那个总言“凡道乃歪门邪道”之人。
此刻,他伫立在山巅之上,黑布之下的剑穗被风吹得翻卷,露出半截猩红之色。
此颜色与当年他屠戮苏璃家族时,染于剑刃之上的血,为同一种颜色。
“寒哥?”
苏小璃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净莲眼在眼底微微发亮。
“是……”
“秦昭。”
陆寒打断她,声音比山风更为寒冷。
然而他并未行动,只是凝视着山巅的身影,望着晒谷场中正在追逐棉花团奔跑的孩子们,望着大柱哥举着刀教导小毛“护”住飘远的枣子,忽然露出了笑容。
他的笑容极为浅淡,却宛如春雪初融之时的溪涧,清凌凌的。
“他来得恰是时候。”
陆寒转身步入铁匠铺,从工具箱中取出一块新的铁料。
砧石在他的手下发出清越的鸣响,火星溅起,恰似当年父亲打铁之时的景象。
“应当让他瞧瞧……何为真正的道。”
山巅的风愈发猛烈。
秦昭的手指缓缓扣住剑柄,黑布之下传来低哑的剑鸣。
但他并未行动,只是望着村里升起的炊烟,望着晒谷场中那团愈发明亮的光。
这光并非源自任何法宝,亦非源自任何功法,而是来自几十个普通人,守护彼此的、最为笨拙却也最为炽热的心。
他忽然忆起三天前收到的密报:“陆寒返回村里了,村民们……皆成为了剑修。”
当时他冷笑,言道“凡夫俗子亦配谈论剑”。
此刻他望着那团光,喉间突然涌起腥甜之感。
晨雾渐渐消散。
村里传来大柱哥的吼声:“小毛!
劲儿往心口收敛!
对,就如同你护着你娘的腌菜坛子那般!”
阿珠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大柱哥你看!棉花团将枣子兜住了!”
秦昭的手指在剑柄上掐出青痕。
他望着村里的光愈发强盛,最终转身,玄色大氅在风中划出一道黑影。
但他明白,自己还会归来。
因为有些光,越是被阴影笼罩,便愈发亮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