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榛一行人骑马行至猎场入口,远远便见郑灵韵立在明黄色的围猎旗旁。
此次围猎由太姒主办,皇家安危至关重要,周遭的布防与安保,自然全交由手握京畿卫与玄机营的郑灵韵负责。
这三日来,郑灵韵几乎没歇过,从猎场的路线勘察到暗卫的布控,再到应对突发状况的预案,事事亲力亲为,生怕出半分差错。
此刻望见自家三个孩子骑着骏马朝自己而来,她紧绷的眉眼才稍稍舒展,心底漫过一丝难得的欣喜,尤其是看向赵榛时,这份欣慰更甚。
大女儿这些日子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
从前总困在闺阁里吟诗作对,写些伤春悲秋的酸腐句子,如今却肯沉下心研读兵法、勤练武艺,身姿里渐渐有了郑家将门子女的飒爽,不再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可这份欣慰里,又藏着难以言说的苦涩,将军府的位子,终究不能传给榛儿。陛下绝不会允许一个身负异族血统的人,统领京畿卫与玄机营这两支核心力量。
二女儿郑梳性情骄纵、遇事冲动,难堪大任。
小儿子郑植虽文武双全,样样比得过两个姐姐,偏偏是男子之身,郑家百年来“传女不传男”的规矩,再加上如今女子掌权的朝堂格局,注定了他难登高位。
郑灵韵在心底默然叹息,罢了,榛儿终究是长大了,既然不能让她继承衣钵,便为她寻个安稳可靠的归宿,凭着齐家的势力与自己的庇护,总能护她一世周全。
待几人到了近前,赵榛率先翻身下马,动作利落,稳稳落地。
郑灵韵目光一扫,见她骑的竟是郑梳的黑马,再看郑梳骑着本该属于郑榛的马匹,心里立马便明白了。
小女儿跋扈惯了,自己前些日子多疼了榛儿几分,她便又开始争风吃醋抢东西。
只是此刻猎场入口人来人往,官员与家眷络绎不绝,她纵有不满,也没法当众训斥,只能压下心头的无奈,转而朝长女招手:“榛儿,过来,快见过你齐伯母。”
赵榛顺着郑灵韵的指引望去,见郑灵韵身旁立着一位年岁和郑灵韵相当的妇人,面容端庄,眼神锐利却不失温和,正是吏部尚书齐萍。
她快步上前,乖巧地立在郑灵韵身侧,拱手行礼,声音恭敬却不谄媚:“侄女见过齐伯母。”
齐萍早已听说过这位未来的女媳,此前虽有“体弱畏寒、性情怯懦”的传闻,可今日一见,却见赵榛面色莹润、眼神清亮,脊背挺得笔直,全然没有半分柔弱之态,不由得满意点头:“看来外头那些闲话都是谣言。侄女这气色瞧着这般饱满,身子骨定然康健,哪有半分弱不禁风的模样?”她又笑着添了句,“我还听灵韵说,你往日里偏爱诗词,不知近来常看哪位先生的作品?也好让我家昭儿跟你多学学。”
赵榛垂眸应道:“晚辈近来多在研读史书,想多知些前朝兴亡旧事,明辨些是非对错;再者便是跟着师傅练些骑射武艺,强身健体,也免得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至于诗词歌赋,倒是有些时日没再细品了,比起风花雪月的句子,晚辈觉得,读史习艺,更能长些真本事。”
齐萍闻言,眼中的赞赏更甚。不沉迷闺阁闲情,反倒重实务,勤武艺,这份心性,倒真配得上郑家的将门风骨,也与自家沉稳的女儿相得益彰。
她笑着点头,语气愈发亲和:“说得好!多读史能知兴替明得失,勤习艺能强自身护己身,比整日埋在诗词里有用得多。看来昭儿往后跟你在一处,也能多学些正经本事。”
齐萍笑着对不远处的回廊招手,一道纤细身影便缓步而来。
少女穿的是件月白色的骑射劲装,领口与袖口收得利落,既不失女儿家的雅致,又添了几分爽利,腰间束着同色玉带,挂着枚小巧的玉坠,走动时轻轻晃荡,衬得她身姿愈发挺拔轻盈。
容貌自是不必多说,难得的小小年纪身上的气质,像是浸了经年的墨香与书卷气,温和得如春日里的细雨,却又透着股不卑不亢的大气,一眼望去,便知是被精心教养长大的世家闺秀。
“这是我的小女儿齐昭。”齐萍拉过女儿的手,将她引到赵榛面前,眼底满是笑意,“你二人过两日便要定亲,往后便是要相伴半生的人。这会儿猎场的绣球花开得正好,那边的观花亭清净,你们去那里坐坐,说说话、聊些家常,也好彼此多熟悉熟悉。”
赵榛与齐昭闻言,脸上都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一个是刻意保持疏离,一个是初遇陌生人的腼腆,两人都微微颔首,没多说什么。
齐萍与郑灵韵见了,相视而笑,很有默契地退到一旁,说起了京中官员家眷的近况,给两个年轻人留足了空间。
长辈一走,齐昭才缓缓抬头望向赵榛。她早听说这位将军府大小姐容貌出众,今日一见,才知传言不虚。
赵榛的美带着股凌厉的妖冶,尤其是那双异色瞳孔,望过来时竟让人不自觉地移不开眼,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沉默片刻,齐昭还是先开了口,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认真:“我之前听府里的人说,你从前与徐宰相家的千金徐宁素走得极近,像是……很看重她。如今你既同意与我定亲,是真的放下从前的心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