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是终年被积雪覆盖的枯树,杂乱无章延伸出来的枝丫几乎把洞口给遮得严严实实,看起来潮湿又凌乱。但只要移开木板,就会发现屋内别有洞天。
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地面,洞口不远处,两块石头架着一只缺了口的大陶碗,用来充当炉灶,旁边是一口大缸,用来存储食物。靠近墙角是两床铺的整整齐齐的棉被,最下面一层用干草隔开,看起来温暖而干燥。
最亮眼的是床边放着的一束深红色的花朵,它们鲜嫩欲滴,争相开放,使勉强能够遮风挡雨的山洞多了几分情调。
那一天冰月幽兰的种子落了地,便开始疯长,如火焰般热烈鲜明的颜色在茫茫白雪之中过于扎眼,为了避免鲜艳的花朵将危险引来,顾雪摇果断地把那些恣意生长的花草给铲除了。
她做这些事时,少年就眼巴巴地望着那艳丽的花朵在铁斧下颓然倒塌,血红的花瓣跌在雪地上,洋洋洒洒,就好像溅了一地的鲜血。
有些残忍的美感。
“你舍不得吗?”顾雪摇手下力道不减,一下一下重重朝冰月幽兰根部砸去。
她看着少年忧愁的眼神,心中颇为怪异,扶川帝君拓落不羁,坦荡潇洒,在他年少时,也会对一花一草产生怜悯之心吗?
“……”扶川垂下眼眸默默望着被埋在冰凉的白雪中的鲜红花瓣,仿佛看到一个个生命在慢慢凋零。
不是他心思敏感同情心泛滥,而是因为这花,是她带给他的,最鲜明生动的礼物。而他生命中这仅有的一点亮色,也要消失了。
看着扶川怅然若失的模样,顾雪摇联想到自己当初刚上高一时,正是伤春悲秋的年纪,熟悉的朋友都分散在各地,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中难免有些孤独。再加上秋日时常阴雨绵绵,心情就更敏感糟糕了。
那时候,早上醒来见到被风雨打落了一地的梧桐叶,她都要偷偷地哭上一场。
这样想着,她便理解了扶川的心情。
于是她将最后一株冰月幽兰小心地摘下来,拔去茎条上的刺,将一大把花插入花瓶中,悄悄放在他床头。
这花瓶其实是被人遗弃的筷子筒,刚捡回来时沾满了泥巴,清洗干净后,瘦瘦小小的木质筒子,和幽红浓艳的冰月幽兰竟出奇地般配。
冰月幽兰在时常烧着炭火的山洞中,没过几日就枯萎了,失去水分的花瓣还没来得及凋谢便成了直挺挺的干花,虽然有点皱,但花朵完整,香气持久。
两人走入山洞内,顾雪摇立刻生了火,昏暗的空间瞬间亮起来,橘红色的火焰升腾跳跃着,看起来温暖又静谧。
扶川将外衣脱下来,挂在床边木质的衣架上,又走到储存羊肉的大缸旁,准备取一些肉来烹制。
他蹲下来,就见大缸旁有几滴褐色的水痕,他凝眉看向一旁正在煮雪水的顾雪摇。和她在一起生活了月余,她烹制肉食的手法越来越娴熟了,不可能还毛手毛脚地把生肉的血水溅到地上。
更何况,她那么爱干净,怎么会容许有血腥味的液体留在睡觉的地方。
他皱着眉头一把掀开封口的石板,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灰黑的毛绒身影从缸口敏捷地窜出来,冲扶川手上扑去。
扶川拉着顾雪摇迅速向身侧一闪。
“呜……”灰狼露出两颗尖利的牙齿,发红的双眼目光锐利地冲扶川发出低吼。
它嘴边的毛发沾了暗红的血迹,肚子鼓鼓的,一看就知道偷吃了不少羊肉。
顾雪摇被扶川一拽,堪堪稳住了身形,就发现自己被挡在身后,一只浑身肮脏,毛发结块的灰狼呲牙咧嘴地朝两人发出一阵阵威胁的嘶吼。
灰狼凶狠地盯着两人,它后退两步,助跑着冲扶川扑过去。
就在它腾空而起时,顾雪摇把扶川往身旁一推,一剑刺入灰狼腹中。
这一剑力道十足,长剑没入血肉半尺,血来不及流出来,顾雪摇伸手一甩,灰狼被重重摔在洞外的雪地上,剑锋直直插入它腹中。
灰狼哀嚎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你没事吧?”
顾雪摇匆匆上前,将扶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那匹瘦狼双眼发红,口中流涎,杂毛掉了不少,肉色的皮肤裸、露在外,看起来落魄又狰狞。顾雪摇猜测它可能是染上了狂犬病,若是咬伤了扶川,那可就麻烦了。
“方才我躲得快,应当没事。”
听到他含糊不清的回应,顾雪摇更着急了,她赶紧抓过他裸、露在长衣外的手,生怕他被得了狂犬病的狼咬破了皮。
见她如此着急上心的模样,扶川的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容。
他乖乖地展开双臂让顾雪摇检查,其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有被狼沾到。
这头狼癫狂暴躁,若是在从前,他碰上了说不定就没命了。
如今他学习了法术剑术,这只濒死的狼还不是他的对手。
就是他刚才闪得太远,后背磕在了墙壁上,触及到方才练剑时摔伤的部位,有点疼。
但他觉得值了,若是被那匹满口流涎的狼给弄脏了衣服,会惹得喜爱清洁的顾雪摇不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