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狂悖之状,与唐时拥兵自重的安禄山,何其相似!”
说到此处,他的声调陡然拔高,带着少年天子特有的锐气与怒火,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
“如此之东江,可还有牵制之用?”
“如此之毛文龙,可还是我大明之毛文龙?”
一连串的质问,如狂风骤雨,劈头盖脸地砸向孙承宗。
最后,朱由检的语气又骤然转冷,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
“孙师,若由你出任蓟辽督师,又当如何处置呢?”
孙承宗捧着那两份薄薄的奏疏,却觉得重如泰山。
奏疏上的字不多,他一眼便能看完,但他却看得极慢,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进脑子里。
他知道,皇帝在等他回答,而这短暂的沉默,是他唯一可以用来思索对策的时间。
东江,绝不能废!
这是如今辽东三方布置中,至关重要的一枚“虚着”。
东江再怎么颓唐,终究能辐射辽南之地,能够接引辽民,能够让奴酋不敢全力西顾。
这就像靴子里的一粒尖石,磨得久了,也能让人鲜血淋漓。
而毛文龙,并非一定要留,但却不可太快拿下。
东江镇远在僻海,辽人众多,其之立身,多靠义气。
而这义气,又泰半集于毛文龙之身。
如果贸然将之拿掉,恐怕东江镇数年之内都将一蹶不振了。
只是,皇帝的口气如此决绝,显然已对毛文龙恶感到了极点。
自己若要转圜,又该从何说起?
时间,在无声的对视中流逝。
孙承宗终究是放下了奏疏。
他抬起头,额前的皱纹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陛下,毛文龙以哀军相集,孤军深入敌后,光复辽南多岛,掀起镇江大捷,于萨尔浒之后万马齐喑之时,收取辽南。”
“其后又于皮岛、铁山开镇,联络辽民,袭扰奴酋,其胆气忠勇,天下共鉴。”
他开口了,第一句话,却是先肯定了毛文龙的功绩。
这是说话的艺术,先扬后抑,先予后取。
朱由检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孙承宗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然则,诚如陛下所言,奴酋非吴下阿蒙,其经营辽东日久,又新下朝鲜,如今边防渐稳,东江袭扰之功,确已渐弱。”
“加之镇中军民混杂,岛上田亩贫瘠,难以自给,兵饷耗费逐年增多,糜费国帑,此亦为不争之实。”
他坦然承认了东江糜费的事实,甚至主动提到了今年朝鲜之战,导致皮岛形势日趋艰难的窘境。
这一番话,仿佛是在顺着皇帝的意思,为拿下毛文龙寻找更多的理由。
连一旁的高时明,都觉得这位孙师傅,是要顺水推舟了。
然而,就在此时,孙承宗的话锋猛地一转。
“但是!”
他加重了语气,声音重新变得铿锵有力。
“皮岛之位,东扼朝鲜,北窥宽甸,其地势之险要,无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