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站在原地,没有动。破碎的玻璃渣在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他盯着歌洛莉亚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深潭般的眼眸里翻涌着晦暗不明的风暴。残忍?他只是用了最有效、最直接的方式去获取他需要的信息。他错了吗?为什么她要用那种看怪物的眼神看他?为什么她宁愿对一个家养小精灵心怀愧疚,也不愿对他这个“小孩”坦诚。
——
歌洛莉亚将自己反锁在卧室的浴室里。巨大的雕花浴缸里放满了热水,氤氲的蒸汽也无法驱散她心头的寒意和疲惫。两天前那封信的内容和查理的临终面容在她脑中反复闪现。
那是她的麻瓜初恋,查理。几年前,他们曾有过一段炽热而纯粹的感情,最终却因查理的退缩和他的欺骗而惨烈收场。那场分手几乎抽走了歌洛莉亚对爱情的所有信任和向往。而两天前的信,是病入膏肓的查理写的。他作为一名医生,在救治霍乱病人时不幸感染。信中说,他时日无多,想见歌洛莉亚最后一面,为当年的懦弱和谎言道歉——“我早就知道你不一般,歌莉……当年分手,是我父亲以死相逼……对不起……说了那些伤害你的话……”
病床前,查理瘦骨嶙峋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浑浊的眼里充满了悔恨和乞求。歌洛莉亚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又酸又痛。她恨过他吗?当然恨过。可看着生命在他眼中一点点流逝,听着他断断续续的忏悔,那些恨意又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种沉重的、物是人非的悲凉。
然而,这份沉重还未消化,回到家,迎接她的却是汤姆拿着吐真剂逼迫迪迪的冰冷画面。
那个眼神……那种对生命毫无敬畏、对情感毫无共鸣的冷酷……像一盆冰水,将她浇了个透心凉。她到底养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孩子?是她哪里做错了吗?还是说……汤姆骨子里,本就是如此?
思绪乱成一团麻。查理的死,汤姆的冷酷,像两座沉重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将头深深埋进温热的水中,试图逃避这令人窒息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裹着厚厚的丝绒睡袍,疲惫不堪地倒回床上。床头柜上放着一本她之前买的《如何和你家小巫师沟通》,此刻看起来像个巨大的讽刺。她烦躁地抓起书,胡乱翻了几页,最终泄气地丢开,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怎么就没有教教怎么让小孩别学坏的?”
“叩叩叩。”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歌洛莉亚的心猛地一跳。是汤姆。她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他,面对那个刚刚被她厉声斥责过的少年。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进来。”
门被推开,汤姆走了进来。他换上了深色的丝绒睡衣,黑发微湿,显然是刚洗过澡。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愤怒或委屈,只有一片沉静的、让人看不透的深邃。他没有走近,只是站在离床几步远的地方,目光平静地看着歌洛莉亚。
“你在生我气吗?”他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歌洛莉亚靠在床头,看着他过分平静的脸,心头那点残存的怒火被更深的无力感取代。她摇摇头,声音带着疲惫:“我在生自己的气,小孩。是我没有教好你。”她想起自己小时候,被父亲无缘无故责骂后,还要独自反思的情景。她不想成为那样的家长。
汤姆沉默了几秒,向前走了两步,停在床边。他的目光落在歌洛莉亚苍白的脸上,那浓重的黑眼圈和红肿的眼眶清晰地诉说着她这两天的煎熬。“你看起来很憔悴,莉亚。”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探究。“这几天,你去哪里了?”他很在意,非常在意。那句“大人的事”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歌洛莉亚看着他那双执着的眼睛,知道今晚不给他一个答案,他绝不会罢休。她叹了口气,拍了拍身边柔软的被褥:“坐过来吧。”她顿了顿,补充道,“作为交换,我给你讲完这件事以后,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汤姆几乎没有犹豫,利落地应道:“好。”他依言在床边坐下,身体有些僵硬,保持着一点距离。
歌洛莉亚示意他躺下。汤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顺从地在她身边躺下,这还是他第一次躺在歌洛莉亚的床上。被褥柔软,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木质香水的温暖气息。他侧着身,面向歌洛莉亚,安静地等待着。
歌洛莉亚开始讲述。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遥远的飘忽,讲述着十七岁在麻瓜世界与查理偶然的相识,那份青涩而炽热的悸动,甜蜜的约会,以及……最终的背叛和分手。当她讲到分手后那段痛不欲生、甚至怀疑自己价值的黑暗时光时,声音微微哽咽。
汤姆安静地听着,深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床头灯光下如同古井。但当歌洛莉亚说到“那时候……我是真的很爱他”时,汤姆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快得像错觉。一股莫名的、极其细微的不适感掠过心头,被他迅速压了下去。
故事最终在查理的病榻前结束。歌洛莉亚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生命就是这样脆弱,汤姆。”她望着天花板,眼神有些空洞,“有时候,我们拼尽全力,也无法改变什么。”她的语气带着一种阅尽千帆后的苍凉。
汤姆沉默着。他并不认同歌洛莉亚关于“无法改变”的结论。力量,足够强大的力量,足以掌控生死,扭转命运。但他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