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你陪。”歌洛莉亚头也没抬,随口怼了一句,注意力还在她的期刊上。
汤姆在心里冷冷地附和:谁要你陪。
然而,比起身体上的烦闷,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内心那个不断扩大的黑暗漩涡。小汉格顿,里德尔府,那个玷污了他高贵血脉的麻瓜父亲,以及他那对同样低贱的父母……那个在密室被发现后就酝酿的“清理计划”,像一头亟待饮血的野兽,在他心底咆哮。
暑假,是最好的时机。
他需要一个借口离开庄园。
几天后,在一次晚餐时,汤姆放下刀叉,状似随意地开口:“莉亚,我过几天想去爱丁堡旅行几天。”他的语气尽量保持平淡。
歌洛莉亚闻言,眼睛一亮,立刻抬起头:“爱丁堡?好呀,我也一直想去看看。我们一起去吧?然后让卢卡斯看家。”她脸上露出期待的笑容。
“喂,凭什么我看家。”卢卡斯不悦的摆摆手道。
汤姆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绝不能让她跟去。他的计划不容有任何闪失,更不能让她看到他那黑暗的一面。他迅速垂下眼帘,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再抬起时,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属于青春期少年常见的、对家长介入社交活动的不耐烦表情:“我们几个同学一起约好的。你去的话大家都会放不开,玩不尽兴的。”他刻意加重了“同学”和“放不开”这几个字。
歌洛莉亚脸上的笑容瞬间黯淡下去,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她怔怔地看着汤姆,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失落。她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说:“好吧。”
她低下头,用叉子无意识地戳着盘子里的食物。是啊,她的小孩长大了,有自己的社交圈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时时刻刻需要她、黏着她了。一种孩子翅膀硬了的怅然若失感笼罩了她。
卢卡斯抱着手臂,看着这一幕,目光在汤姆紧绷的侧脸和歌洛莉亚失落的脸上来回扫过。他挑了挑眉,故意用一种夸张的、哄小孩的语气对歌洛莉亚说:“哎呀,莉亚,别难过嘛。你亲爱的哥哥我不是还在吗?我们一起去呗,保证比跟你的小孩一起玩有意思。”他朝歌洛莉亚眨了眨眼。
还没等歌洛莉亚回答,汤姆几乎是立刻、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卢卡斯的话,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尖锐:“不行!”
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迅速压下情绪,生硬地补充道,“等下次吧。下次我们一起去。”他绝不想让卢卡斯和歌洛莉亚单独出去旅行。
卢卡斯被汤姆这突如其来的强硬拒绝弄得微微一怔,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探究的光芒。但他没有再多说,只是耸了耸肩,重新靠回椅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接下来的日子,汤姆开始收拾行李。他动作利落,心思缜密,将计划所需的物品一一备齐。然而,百密一疏。就在他即将收拾妥当的时候,卢卡斯仿佛无意般路过他的房间门口,倚着门框,目光扫过那个打开的行囊。
“爱丁堡这个时候晚上温度能降到十度以下,”卢卡斯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带着点闲聊的随意,“你怎么一件厚点的外套都不带?打算冻死在那儿,好让你莉亚姐姐心疼死?”他故意用了“姐姐”这个称呼来调侃。
汤姆正在叠衣服的手猛地一顿。他只顾着准备“计划”需要的东西,忽略了伪装这种日常细节。他强迫自己维持镇定,继续手上的动作,没有回头,声音尽可能自然地回答:“啊,谢谢你的提醒,卢克。我差点忘了。”他让声音听起来像是真的才想起来。
但那一瞬间的僵硬和停顿,并没有逃过卢卡斯那双敏锐的眼睛。卢卡斯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他没有立刻离开,反而走进了房间,靠在书桌旁,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细细打量着汤姆的背影和那个行李包。
“嗯哼,”卢卡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照顾好自己。钱不够的话……也可以和我说。”他语气如常,甚至带着点长辈式的关照,但那双眼睛里的探究却丝毫没有减少。
汤姆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带来的压力。他若无其事地转过身,点了点头:“好。”两个男人在宽敞的卧室里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交锋和猜忌。
卢卡斯离开后,汤姆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察觉到了,卢卡斯肯定起了疑心。这个男人的直觉敏锐得可怕。
当晚,趁着汤姆在歌洛莉亚房间单方面黏着她的间隙,卢卡斯悄无声息地再次进入了汤姆的房间。他一直觉得汤姆是个心思深沉、行事严谨到近乎完美的小孩,一个连行李都会因为“计划”而忽略外套的人,怎么会犯这种疏忽。这不合逻辑,除非……那个目的地根本不需要外套。
他站在房间中央,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然后,他极其轻微地挥动了手指——一个无声的飞来咒。目标:车票或任何能指示目的地的文字证据。
一张折叠整齐的羊皮纸票根从一件叠好的衬衫口袋里飞了出来,落入卢卡斯手中。他展开票根,目光落在上面的目的地名称上——小汉格顿。
卢卡斯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带着了然和一丝嘲讽的弧度。小汉格顿?在英格兰南部,八月的夜晚温暖宜人,确实不需要厚外套。呵,这个小朋友……撒了一个需要另一个谎言来弥补的谎。
他去那个偏僻的村子做什么?且,卢卡斯也不相信汤姆是那种会和同学结伴去乡下旅行的人。他这个做“舅舅”的,有必要弄清楚这个心思深沉的小孩,到底在瞒着莉亚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