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携玉入了席,懒得看对面夏侯氏的脸色,也懒得跟旁人寒暄,于是他成为了席间唯一一个闷头吃饭的人。
对那些达官显贵来说,这豆腐宴滋味平平,甚至难以下咽,但沈携玉却觉得味道不错。
毕竟他小的时候,都是跟府里的下人一起吃饭的,府里下人多,吃饭得靠抢,很多时候连口残羹冷炙都混不上。
前世他四处争战,行军时的口粮更是难以下咽,还经常饥一顿饱一顿,有时候连树皮草根都没得吃。
所以这豆宴在他眼中,已经是不错的美食了。豆腐都是新鲜温热的,厨子用不同方式煎炒烹炸过,滋味也不算单调。
旁人不稀罕,沈携玉却不挑剔,把这些无人问津的豆腐块,吃的津津有味。
反之,在他的身侧,金尊玉贵的谢公子肯定是不会吃这些的。摆在他面前的碗碟,端上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完全没碰过。
从前在学宫的时候,谢琰就不和其他同窗一起吃饭,有一群厨子专门为他准备饮食。
这么多年过去,谢琰那挑剔的毛病,一点没变。
“淮南王府破产了吗?”那人垂眼,不紧不慢地用丝帕擦着手,“把世子都饿成这样了。”
堂堂淮南王世子居然对着一碟豆腐两眼放光,谢公子估计是有点无语。
好在他还是给沈携玉留了点面子的,虽然有点刻薄,但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悄悄话。
沈携玉眨眨眼,看谢琰用来擦手的丝帕,一张的价值就能摆上十顿酒宴了,而谢公子只会用一次就扔掉。
“‘破产’是什么意思?”沈携玉问道。
他直觉不是什么好话,不过谢琰说话一直就是这样的不客气,连天子都敢呛,也不算很针对他。念在谢琰刚刚帮过自己的份上,沈携玉大度地原谅了此人。
谢琰没回答。但是过了一会儿,他的侍从把两个没动过的碟子,偷偷地端给了沈携玉吃。
沈携玉也没客气,把他的那份也吃掉了。
低头吃着吃着,沈携玉感觉一道目光如炬,正在盯着他看。
这视线的主人,是坐在他对面的沈肇。
沈肇的身形滚圆,胖得一个垫子都坐不下了,跟瘦削似竹竿的夏侯氏坐在一起,一个人能顶三个夏侯氏那么宽。
见状,沈携玉这才想起来,今天这满场的宾客里,最痛苦的应该就是沈肇了。
谢怀安不吃饭,可能是因为不饿。但沈肇不吃,肯定是因为又饿又挑食。
作为淮南王府的嫡长子,所有人心目中未来的小王爷,沈肇从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过着骄奢淫逸的好日子,吃鱼只吃鱼腹,吃蟹只吃蟹膏……在沈携玉还和家仆们一起吃剩饭的年纪,沈肇早已经把山珍海味都吃腻得不屑一顾了。
如今为父王守孝,他被关在家里不能出门玩乐。每天只有等入夜之后,才能吃上一顿饭,这吃的还都是斋饭,见不着半点荤腥。
沈肇又饿又气,不肯吃面前的斋饭,一个劲地瞪着眼睛,偷摸看沈携玉。
当年,这个大胖墩还是一个小胖墩的时候,在寒冬腊月里欺负沈携玉,把他推进河里,然后一口咬定他是自己掉进冰窟窿里去的。
夏侯氏十分护短,胡搅蛮缠,老王爷也没打算替这个不受宠的小儿子出头,惹她不痛快,于是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将这件事情揭过了,最后沈肇也没有受到任何责罚。
眼看着老王爷死了,沈携玉作为世子,继位在即。如果沈携玉继位,沈肇的好日子可就要到头了。
沈肇这个猪脑袋,现在终于知道着急了。不过他着急的方式,也毫无杀伤力,一味地瞪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沈携玉。
只可惜,因为眼睛生得有点斜,他看起来凶恶不足,反而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
沈携玉当然不可能被他吓到,但是也并不想理会沈肇,于是偏了偏脑袋,去看坐在另一边的谢琰,顿时觉得眼睛舒服多了。
谢琰坐姿优雅,也不怎么说话,明明生了一张很适合跟人花前月下的俊脸,但是并不搭理人,是全场最像来吊唁的一个。
沈肇干瞪了半天的眼睛,眼睛都瞪得干涩发痛了,沈携玉也没任何反应。他终于觉得无趣了,默默地收回了视线,转向了夏侯氏。
夏侯氏正在和旁人谈话,看起来其乐融融。于是沈肇扯着嗓门,试图吸引母亲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