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识她。
今天这场会议,是彻底跟“基因优劣”过不去了?
那个时候骆教授还是伤病治疗科的实习医生,剪着齐耳短发,头发是老老实实的黑色。
而他还是个莽撞的十四岁少年,刚入读军区附属中学,那附属中学多半也是为了入读军校做准备的学生,需要参加严格的体测——他总是在模拟战场不经打,跌跌撞撞地进了医疗室。
她总是笑着说,小序,你看起了太温和了点,不像是上战场打仗的,不如考虑做园艺师?
那个时候的时渊序才从少年营的严刑拷打中好不容易突围,偏偏不服气的把脸偏到一旁,“我不要。”
他不愿意自己再软弱不堪地,巴望着某些大人施舍了。
毕竟他的监护人就一句话都没留下,就消失了。
没有那男人罩着,小时渊序觉得要早点为自己的人生做打算,尤其是自己目前那一副单薄的小身板。
做园艺师?万一别人欺负他了,他总不能往别人身上扔抔土,或者拿铁锹追着别人打,一点也不霸气。
结果骆医生还越发好笑地掐起他的耳朵,“小朋友,你明明就是捡回来的一条命,还要逞强做什么。”
小时渊序执拗地问,“我明明活下来了……我很坚强的。”
骆医生却神情玩味了几分,“好啦,小宝贝,这几年多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太计较将来,走一步看一步也好。”她随即摸摸他的头,“做人啊,最主要是开心。”
小时渊序只是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只记得她说要开心。
他没有细想,只知道骆医生弯起眼笑的时候很温柔,对他很关照,其他大人说他只要好好活着就够,她是为数不多鼓励他做喜欢的事的大人。
他要好好学习,好好吃饭,好好锻炼,争取长成一棵茁壮的小树。
然而,没过多久,给他治疗的人不再是骆医生。
小时渊序一直不知所以然,傻傻地觉得骆医生不过是去了更大的医院去治病。
直到有一天坐在军校的饭堂里,看到电视剧正在播一幕场景,是一个白衣天使站在临近绝症的病人旁,呢喃,“做人啊,最主要是开心——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就早点去做吧。”
他忽然内心咯噔一下。
就好像一直深信不疑的某样东西,忽然生出一道暗疮。
原来骆医生那一句安慰人的话,是对一个将近死亡的可怜人说的。
那个仍然顽强地想要变得更强的小孩,那个才上军校一年级的少年,在她的眼里,其实早已被命运判了死刑。
……
如今骆医生早已变成骆教授,气势也不像以前那个温温软软的女孩,早已有成熟知性女人的气质。
时渊序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动辄惴惴不安的软糯少年。
可他却迟迟松不下那颗心。
当年他们告诉他,他本活不下来。当年把自己从灭绝星球救下来的救援队,那些给自己治疗的医生,少年营时期遇到的那些军官……
他们不是亲口告诉他,而是那有意无意透着怜悯的眼神,那欲言又止的一次次谈话。
他们说,你多多保重。
此时骆教授更是直接地说,“我呀,曾经也想往濒危族群系这个方向发展,但是……有些物种的脆弱,是从一开始就决定的,有的时候,人也需要盼头才行。”
“不过,我听说像湛教授您这样的的专家,能对存在缺陷的基因片段进行改造,那么为什么不能创造出‘完美’的品种?”
时渊序目光一暗。
原来当初的他,早就被骆教授默默判定了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