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看她眼中强自压下的失落,心下竟是十分舒畅,好心接道:“开元寺也是要去的。”
她心中一喜,点了点头,又奇怪道:“昨日不是说不去么,今日又是为何?”
车子飞快前行,烈风穿进车內,將帘子吹动,窗外景象若隱若现,一路飞驰,犹如时光,一去不復返,朱佑樘那略带清冷的声音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欠圆空大师一盘棋,如今不还,怕是就没机会了。”
她惊讶抬头:“上次见他,就觉得他身体情况不太好,如今竟然这么严重?”
“他的病有些奇怪,来得並不突然,但是恶化极快。”朱佑樘的剑眉微皱,似乎是在想著什么。然而他没有再继续下去,只是开口问她,“你有什么办法能证实那些金像混了黄铜?”
张敏之自信道:“我不需要证明,我今天只是去看看,只要证明我先前所见的不是错觉,那怀疑的那些就不会错了。”
既是如此,朱佑樘便不再多言,抬手从一侧的书堆里取出她昨日给的小册子,说道:“这些地方,你一个个解释清楚,用於何处,用量等等。”
张敏之连忙应是。
张家的生意在金氏的经营下,涉猎范围逐渐扩大,种类繁多,这些寺庙的修缮用度虽不曾亲自过手,但是与张家往来的商人们也会有所涉及,所以张敏之也並非一无所知。她所查出来的那些漏洞,都是有跡可循,无法推託。
一席终了,朱佑樘嘆了口气,並未出声。
张敏之轻声安抚道:“大人,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
朱佑樘心中颇为讶异,抬眼看她:“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据我所知,这几座寺院都曾经施粥赠粮救济过无数百姓,多年前圈地一案牵连甚广,那些受灾的百姓无以为继,就是靠著大小寺院才渡过难关,想来也是因为这五家表现突出,圣上才会借讲经之名,赐下这些银两,一则嘉奖,二则能为更多百姓创下收容之后,在朝廷顾及不到的地方为百姓遮风挡雨。只是这些人委实可恶,为了中饱私囊强大势力,竟然连百姓的安危都不顾。”
她的声音十分好听,想是因为与他独处,所以她也不再像在眾人面前一般,偽装成粗鲁的样子,反而更显轻快,朱佑樘沉默著听完这一切,却並未回应,只是心中却有一般暗涌在轻轻流动。
张敏之自然不会察觉,见他並无回答,倒有些忐忑,暗骂自己自作聪明,妄揣上意,便听他问道:“你又为何说是暂时的?”
她立即肃然应道:“人生之势起起落落,他们得意到底只是一时的,终有一日,您会將他们彻底扫除,还百姓一片青天。”
朱佑樘不再出声,只將目光投向窗外,细雨过后,秋日的天空一片湛蓝,然而那翻滚的云朵依然暗潮汹涌,谁也不知道何时又会下一场雨来。
他低低一笑,说道:“尽会溜须拍马,这一套学得倒是快。”
闻言,她訕訕地低下头,难得有机会表忠心,结果一下就被识破,委实有些尷尬。
正在这时,马车突然一个急冲,张敏之因著身份的缘故,原就半个身子悬空,被如此一衝,身体惯性之下,直接就往前扑去,不偏不倚,就倒在了朱佑樘的怀中,直直对上他的双目。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因为这一番意外掛著清浅的惧意,直勾勾地望著他,似乎要望进他的心里,他的手不由地將她护在怀中,心腔內的波澜汹涌澎湃。
“三公子,可还好,方才有一只兔子衝出来,属下……”李璇一掀帘子,声音飞快传进来,隨即一愣,眼前的这一幕,似乎……
原本还靠在一起的二人连忙避开了彼此,转过头不敢看对方的脸,是以也就见不到彼此红彤彤的脸。
朱佑樘到底是见过风浪的,就算心跳都要停止,依然声音沉稳地说道:“无碍,继续走吧。”
“是!”李璇慌忙放下帘子,心有余悸,他好像是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时间,主子不知道会不会……发怒。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脖子凉颼颼的。
车內又重新安静了下来,张敏之正想当做没事发生一般开口,不想朱佑樘却率先出声:“你可以往后坐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