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教主的贴身侍女,自小就跟着她了,在整个神教里,若论对教主的忠心,竹雨自认无人能越过她去,就连沧副使也得往后靠。
那日见到重伤不醒的教主,她满腔怒火,恨不得立时冲到临枫山庄,手刃仇人。
沧副使便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命她来看顾宁怀卿。
以她往日被教主惯出来的脾气,见到宁怀卿的第一眼,她就会杀了他,将他碎尸万段,丢出去喂狗。
可她也始终记着教主交代她的事,她会保住宁怀卿的命,直到教主醒来。
沧副使觉得她是蠢人,想拿她当刀使,也不看看究竟谁才是教主的心腹。
待教主醒来,她也会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教主,让教主来断一断,神教究竟是教主做主,还是他这个副使做主。
竹雨接着对宁怀卿道:“若还想活,便闭好你的嘴,真不知教主为何非要救你。”
宁怀卿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方才绑好的伤口又裂开来,他看向竹雨:“这位姑娘,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
他的声音突然间低了下去:“你们教主的伤是我所致,我无言狡辩,只想知道她现下情况如何,性命是否有碍,可需要何种药材……”
竹雨走向门口的脚步慢慢停下来:“我神教不缺什么药材,用不着公子操心。”
宁怀卿的眸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他无力地低下头,片刻后,又见竹雨折返了回来。
“有些话,我不吐不快,你能听进去是最好,听不进去就当我白说。”
宁怀卿抬眼看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在你们眼里,教主是杀人不眨眼的大恶人,可对我,对许多神教弟子来说,世上没有一个人比她待我们还好。”竹雨缓缓坐下来。
“武林正邪斗争了近百年,到了老教主那一代,他无意与中原武林争锋,带着教中弟子偏安一隅出,从不惹是生非,可最终他和夫人,还有教中许多弟子的爹娘、亲人都死在你们正派的手上。”
竹雨看向宁怀卿,眼中隐隐有泪:“教主自小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可当她独力支撑起分崩离析的神教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当年因正派来袭而四散流落的弟子们都接了回来,好生安置。”
“武林正派势力强劲,可在她的庇护下,我们再没吃过从前那般的苦。”
“教主这么多年一心扑在光复神教上,夙兴夜寐,从未有一日松懈,为的就是数年前那场浩劫不再重演,”竹雨顿了顿,眼神如刀,“若你日后再敢伤她,神教上下都不会放过你,天涯海角也会追之杀之。”
“听明白了吗?”她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宁怀卿听完后,久久无言。
在他过去的记忆中,魔教皆是坏人恶人,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该死该杀,而且死不足惜。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魔教弟子也是活生生的人,有温热的血肉,有疼爱他们的亲人。
难道只要自诩正道,便能以正义之名随意结束一个人的性命吗?
魔教因修习邪法、肆意屠杀而为邪,那么他呢?
在自己以一己之力战退魔教教主后,也有许多人猜测他是不是修习了什么诡异的功法,才使得功力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唯有几位掌门和宁怀卿自己知道,是段掌门临死前将毕生修为都传给了他,才有了如今的结果。
可武林正宗修习讲究循序渐进,他依靠前辈传来功力才有如此修为,难道不也是一种邪法吗?
何为正?何为邪?
正邪之争自古便有,前人斗了这么多年,也并未分出高低,这种争斗的意义又在何处?
宁怀卿不停地想着,直到天色将白,才因疲累睡过去。
可他睡得极浅,在殿门被推开时就醒来了。
来人身上带着与他相同的苦药气息,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站在床前看了他许久。
宁怀卿知道是谁。
可他不敢睁开眼,不敢面对,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
转眼,宁怀卿已在这里住了五日,竹雨依旧日日会来为他把脉送药,而沧澜却再没出现过。
这日,他才喝完药,却听得外面一阵骚乱,似乎有许多人正往这边奔来。
正在收拾药碗的竹雨面色一变,连忙跑了出去,宁怀卿见状也跟了上去。
殿外站着许多身着巫师服饰的人,他们面色凝重地围住旁边的宫殿,似乎正在焦急地等待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