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白日在马车上睡足了的,到了夜间反而不困了,怕打搅陆蓁入睡,安静的平躺着不吭声。
枕边的陆蓁却翻来覆去,也没睡着。时而怅惘叹息,似乎满腹心事。
张姝偏过头去,透过黑暗的夜色看她。陆蓁犹豫了半晌,半吐半吞:“姝姝,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说完就一把扯起丝衾,劈头盖脸的把自己遮住。
张姝被她这句话整得脸热热的,轻声问:“那他知道么?”
“应该不晓得吧。”沮丧的声音从丝被中传来。
“我只知道我喜欢他,一想到他就很欢喜,总也见不到他就很失望,一颗心一会儿被他填得满满的,一会儿又被挖得空落落的”声音落寞,渐渐低下去。
张姝愣住,随着她的话心里也跟着涨疼涨疼的,还有点酸涩的甜,在心间流溢。过了很久,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也有个喜欢的人”她才刚出口,耳边传来陆蓁深而绵长的呼吸声。
她伸手把陆蓁蒙住头的丝衾掀开,倾诉完心事的少女已经坠入梦乡,唇角翘起来,脸颊上现出两只清浅的梨涡。
张姝也笑了。一时想起杨敏之,便如陆蓁所说心中满满都是欢喜,一时又好奇陆蓁喜欢的是哪个郎君,怪不得前些日子总觉得她心不在焉的。
夜已深重。突然,夜空中传来一声“吱呀”作响的木门转动声,尖细微弱,拖长了尾音,在寂静的院中显得格外瘆得慌。
第62章无根之水
张姝打了个冷战,骤然睁开眼。起初以为是她房屋的门被人推开,撑起身子侧耳去听,声音是从邱玉瓷那边的屋子传来的。
似乎有人在很小心的拉开门,再掩上,随后离开了。
她就着从窗纱上透进来的微弱夜光,推了推枕边的陆蓁,颤声呼唤:“蓁蓁,陆蓁”
陆蓁眉头微皱,口中含糊着咕哝几句,依然睡得香甜。
张姝重新躺回枕头上,睁大眼睛望着纱帐顶,睡意全无。
三更半夜,邱玉瓷为何会悄悄外出?又会去哪里?
又不知过了多久,那边的人回来了。先是轻缓的脚步声,接着“吱呀”推门,进屋。再没了动静。
她又是惊诧又是疑惑,心里还有些害怕。一直熬到快天亮,终于迷迷瞪瞪的又睡过去。
早上陆蓁先起,叫醒她。
因着昨日夜间吐露少女心事,陆蓁起初还有些赧然,张姝亦心内羞涩,既不追问也不打趣她。两人都默契的不再提睡前的枕间密语。
待她俩装扮妥当出门,邱玉瓷已经不在旁边的屋子里。张姝留神去看她所住宫室的门前,有沾了泥的极浅的脚印痕迹从殿门门口一直延伸到长廊下,隐于潮湿的泥土地面上,和泥泞道路上众人的脚印混到一处。
陆蓁见她路过邱玉瓷的宫室门口就驻足不动,还面露疑色,问她:“怎么了?”
“邱娘子起得可真早,我昨日夜间醒来,好像听见她出门去了。”张姝不敢跟她说实话,斟酌道。
陆蓁:“谁知道呢,也许兴之所至,去行宫后头看日出了罢。”
听到“看日出”几个字,张姝心虚的红了脸,抿唇不再接话。
两人到太后殿中请安。比她们到的早的夫人和贵女大有人在。
见到张姝,女人们纷纷向她投去饶有兴味的目光。吴倩儿看向她的神情更是复杂,把陆蓁拉到一旁,两人远远的说话去。
围着太后逢迎的一圈夫人和贵女,都像观看北城马市里稀奇的异兽似的,团团看她。有的窃窃私语,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兴许极为逗乐,把周围的人都乐得甩起帕子遮了唇角吃吃偷笑。
承恩公夫人冷哼了一声,颇为冷淡的把目光投向她身后的庭院。
张姝莫名其妙。在众人探究打量的眼光中,把程毓秀抄的经卷献给太后。
不过是个传闻中的民间孝女,太后对程毓秀的好奇心早在她随口宣出懿旨的那一刻就过去了,也不过问程毓秀不来行宫的缘由,叫梅芳姑姑把经卷收下。然后不咸不淡的问张姝,侯爷夫妇的身体可好了些?
其实早就无碍了。
张姝恭敬敛眉,答谢太后的关爱之情。又说,父亲的身体还有些不虞,不良于行,撑着拐杖能勉强走动几步。
“所以我说,张侯爷是真的勇!怎么想出这么个损招来的!”夫人堆里有人笑着冒出一句话来。
“是啊也不想想自家的门楣和家世,能和公府结上亲都是高攀了!承蒙公府看得起,给脸偏不要!偏要拿自家娘子的闺誉开玩笑!”接茬的是与承恩公夫人交好的某官宦夫人。
张姝明白过来,原来她们议论的还是喜鹊那日说的,父亲扬言要招杨敏之为赘婿那件事。虽然流言在明面上已经被首辅弹压下去,但是私底下还是传开了。
仗着张贵妃不在跟前,加之吴太后似乎对贵妃也颇多不满,夫人们交头接耳,你一言我一语很是把侯府嗤笑了一通。
女娘们或坐或立在自家母亲身侧,虽然没有参与夫人们的话题,看张姝的眼光也都如看戏一般,颇为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