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耸了耸肩,“别那么紧张嘛子馥,玩一玩,不会有什么事的。”
温秀川的自信无以复加,他自认已经钻研透了樗蒲的玩法,于是让萧遥先投,萧遥恭敬不如从命,于是二人就开始交互掷樗蒲。尽管萧遥得了先手,温秀川的“马”还是一路遥遥领先,萧遥则尾随其后。
温兰殊有一种直觉,那就是萧遥在控制掷出来的点数。樗蒲是根据颜色来定点数的,萧遥能控制点数,所以即便先手,也能跟在温秀川身后,不远不近……像是在学习温秀川排兵布阵的方式。
很奇怪。
樗蒲的高手都会避免入坑,又或者几个“马”连在一起走,萧遥和温秀川都不例外。终于,在温秀川送走了自己两匹“马”,最后两个连着的“马”距离终点还有三个点的时候,萧遥掷出了“卢”!
温秀川傻眼了。
即将到终点的两匹马,就这么被萧遥反超了?这个“卢”来得可真是及时雨!
温秀川一拍桌板,“你出千!”
萧遥举起双手,掌心里什么也没有。温秀川其实并不知道出千的方式,他掌握的只有概率,不仅预测自己还预测对方,通过概率来预测哪匹马往前好,哪匹马能避免被对方打回去,而在萧遥掷出“卢”前,刚刚掷出了一个“雉”!
相当于……你有俩孩子,俩孩子都考上进士,还都是一次就考上。
温秀川本来该稳赢的,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只要往前挪动三个点,他就赢了,万万没想到萧遥掷出了“卢”。
他扒拉着萧遥的手,什么也没发现。赌局结束,萧遥剩下的“马”全部到达终点,温秀川的马打回原点,遥遥无期。
萧遥笑嘻嘻地把钱都拢到了自己跟前,“谢谢啦,愿赌服输哦。”
温秀川怅然若失,“不可能,怎么会,不会的……”
谢藻悄悄在他耳边说,“你不知道萧九在西川行营打遍天下无敌手吗?”
温秀川:“?”
“你怎么不早说!”温秀川气得就要打谢藻。
谢藻捋了捋胡子,“年轻人啊,需要受点挫折,经历风雨才能见彩虹,消一消锐气……”
·
温秀川这下自闭了,谢藻说逛了一下午不去凑琼琚之宴的热闹,年纪大了想清静清静,因此只剩下了温兰殊和萧遥。
二人并排走在街上,温兰殊真没想通,“你怎么回事?”
萧遥洋洋得意,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都给了温兰殊,“听声音听出来的。你不知道,打仗都得学,听声辨位,再加上军营里赌怪多了去了,温秀川这种年轻气盛的,我都不稀得使出自己真正的实力来,不然就是欺负人了。”
温兰殊忍俊不禁,“挺厉害的。”
被温兰殊这么夸着,萧遥心痒痒的,脑袋凑了过去,“那怎么奖励我啊。”
“你的钱又不是我的钱,我的钱还在你这里,我奖励你干啥,因为你教训了我那便宜弟弟?”温兰殊反唇相讥。
“什么你的我的,多见外呀。”萧遥合不拢嘴,抱着温兰殊的肩膀,“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再帮你一下。”说着就拉温兰殊去了人流拥挤的地方,也就是琼琚之宴举办的宝阁。
琼琚宝阁的主人名为白琚,也是龟兹人。这人富可敌国,近几年来才出了名气。他经商有道,又笃信佛教,靠法烛生意起家,刚好趁着前一任皇帝病重,赚了一波大的,五年来出入上流权贵,又推荐士子,权从熙的马球场就是白琚买下而后进献的。
彼时权从熙觉得自家院子不够大,想要买下前面的院子,结果白琚说,不,不用买,给权从熙整得都不好意思了,非得帮白琚安排了几个熟悉的人做官才安心。
时间到了,琼琚宝阁的大门忽然敞开,珠光宝气霎时倾泻至众人跟前。奇花异草,八宝玉树,风穿廊下玲珑,水濯池中金掌。院中央刚好有四盆莲花,温兰殊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大慈恩寺上好的红莲,至于四周则种满了牡丹花,几棵桂树夹杂期间,散发浓郁香气。
怎一个富字了得。
温兰殊自认见过不少好东西,但还是第一次见财气外露。一般的富人,都是低调无比,至少不会把这么值钱的东西放院子里,囤积在屋子里天天数钱不比胆战心惊来得痛快?但琼琚宝阁给温兰殊的感觉就是,这些东西你们随便拿吧,反正我有的是。
那地砖的纹路也精细无比,冰莹如玉,虽说跟朝会的宫殿比差了点儿……不对,这是可以比的吗?!
周围的富商一哄而上,这之中不乏有爱收藏宝物的名家,最出名的应该就是陶真和周序,这两个恰巧因为白琚的关系走了后门儿,虽是商人出身,硬是在九寺捐了个小官。
和高祖时期抑制商人不同,到现在,商人的地位已经有所好转,经常游走权贵之间,各取所需,故而卖官鬻爵之风盛行。
钱收不上来,朝廷越来越穷,只好把原本尊贵得难以触碰的官职一并卖出去,正如后汉的桓帝,这是饮鸩止渴,意味着朝廷左支右绌难以为继,不得不将原本只开放给世家的通道打开,允许一些富可敌国的商人进入。
而商人懂得囤积居奇,更懂得长远投资,在一次又一次的投资与变现中,渐渐获得了跻身上层权贵之流的机会。
吏部又不是傻子,商人怎么可能捐到实权?来个小官糊弄一下,让这些富商能虔诚烧香告诉列祖列宗俺不是孬种就足够了。
不过温兰殊习惯了居安思危,有再一再二就有再三,谁知道以后同平章事会不会拿去卖呢?卖官鬻爵的风气一旦开了就再也禁止不了。
东道主出来迎接众人,脸上的酒气还残留着,一身白衣,髭须整齐,脑后梳成辫子,穿金戴玉,不在多而在精,塑造一个温润如玉的形象倒是足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