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葵觉得这次如果不见,以后就再难见面了。薛诰的病来势汹汹,之前还能压制着些,不过最近薛诰不怎么配合,老是说药苦,偷偷把药倒了,一定是因为这个才压制不住的一定是的!她要回去亲眼看这人熬药吃药,薛诰会好起来的,肯定能好起来!
门口褚殷大喊:“你要走就是去送死,我没工夫救你,晋王没加钱。”
夕葵鼻涕眼泪抹到一块儿,“可是他一个人,我们把他扔下了,就因为他……”
夕葵说不下去了,她没想到薛诰的计策里面,自己是最后一环——薛诰竟然把他自个儿也算进局里。
褚殷转过身,“陛下,你们这边我安置好了,我得回去找晋王复命。今日一过能不能转危为安,就看城里是个什么局势。”
转瞬之间,褚殷一个轻功跳远了。
·
华州刺史府内,府君大气不敢出,招待温兰殊和温行,把各地交上来的供品全部摆上来,不过看起来父子二人并没有大快朵颐的想法,反倒是面容整肃,开门见山。
“陛下在何处?”温行问。
华州刺史原先是温行的门生,对于座主,态度和萧坦差不多。刺史府灯火通明却一点儿丝竹管弦都没有,无他,因为刺史知道温行不怎么喜欢这些,无欲则刚,水清无鱼,很难伺候。
“陛下在行宫。”刺史搪塞着,他还是不愿意把从龙之功让给温行,如今皇帝在自己身边久了,他也能掌管一部分诰令,再说了,皇帝还没给他升官儿呢,自己又是迁府邸又是腾屋子的,忙前忙后总不能半点儿好处都落不下吧?
“行宫?为什么不去长安?”温行追问,显然并没有和和气气的打算,就要把刺史的心思说个清楚,“而且,岐王战败,长安需要一个主事之人,我们不能放弃关中百姓,就把陛下拘在华州。潼关虽是天险,可一昧依靠天险,也不是上策。”
华州刺史擦汗,“是,您说的是。不过长安已经不是都城了,为什么不让陛下回洛阳呢?就算回到长安,陛下的处境也不比在洛阳好。”
温兰殊冷笑,“府君以为陛下出来单纯只想着玩?”
然而在刺史眼里,温氏父子和铁关河没什么区别,都是掌控皇帝,说到底跟自己也一样,怎么现在明明是想跟他抢人,结果还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呢?
这俩人不好搪塞,刺史胳膊拧不过大腿,而且温氏如今身后还有河东,思及此,只能咬咬牙,“好,我带你们找陛下去。”
“我一个人去就好,夜深了,父亲早些休息。”温兰殊阻止了华州刺史想让二人一同入内的打算。
去行宫的路上,温兰殊经过一片山林。清泉结冰,山路崎岖,寒气入体,他心想还好没让父亲过来。华州刺史跟几个人说了些什么,温兰殊心中隐约不安,但他也没得选,硬着头皮走上前。
重重院落门子打开,一派萧索,灯笼几个亮几个不亮,令人匪夷所思。
“既然面圣,请晋王不要佩剑了。”华州刺史说,同时又解下自己腰间的佩剑,温兰殊无奈,只能把图南也解下,给了一旁的侍卫。
四下阴风忽起,卷起地上枯叶,这里根本没有人居住的迹象,即便有人居住也很勉强,位于山谷地带,又多风阴凉,冻得人脸庞发僵,手足血流凝滞,硬梆梆的。
温兰殊擦着鼻涕,他知道这华州刺史肯定没安好心,为了控制皇帝,肯定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们走进第三重院落后,华州刺史忽然止步,门子砰砰砰连续关上!
温兰殊心脏停跳一瞬,回过头去,原本畅通无阻的视线已经被一道道门封锁,周围静得可怕,又因快到年关,所以没有什么光亮,残破帷幄起伏不定,廊下风铃摇曳生姿,枯木前几只乌鸦扑棱棱飞过。
“府君还真是……”温兰殊苦笑,“不识好人心。”
很简单,华州兵少,之后肯定要依附别人,不是魏王就是晋王,结果这华州刺史拎不清,要处理掉温兰殊。就算独享皇帝又能如何?退一万步讲,就算晋王死了,之后也会有别的藩王来,乱世之中力微的诸侯如果弄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和地位,只能被群起攻之。
与此同时,墙头冒出一个黑影,原来是褚殷。
“外面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被处理掉了。”褚殷说起话来就像刚刚杀了几条鱼一样轻松,“割喉,一气呵成。晋王……”
“知道,加钱。”温兰殊扶额,空荡荡的院子里,那点儿杀意立刻荡然无存,他突然觉得好笑,华州刺史的用心其实在他意料之中,陪着这么一个鼠目寸光又自以为是的人玩上一局总觉得有点儿欺负人,“陛下呢?”
“小东西跑可快了,我去找的时候直接抱我大腿要我带他走。不过你的那个谋士薛诰没跟上来,他留在那儿,说这计策还剩下最后一步,只能他自己完成,我就顺着他意思来咯。”
褚殷觉得自己站墙头的姿势很帅,因为他长得高,抱着双臂站立,又显得腿长,刚想自夸几句,忽然温兰殊一句话让他哑口无言。
“那咱们得赶紧去了,他很可能有危险——或者,今晚来找陛下的,根本不是一波人……”
温兰殊掉头就走,完全无视褚殷耍帅。
“用不用我帮……”
没想到温兰殊根本不用褚殷轻功带出来,踮起脚尖,对准墙头朝外翩然离去,只见第二重院落里的华州刺史看傻了眼,温兰殊一身鹅黄衣衫,漆黑天穹下,闪耀似流星般划过天际,而后一个黑影尾随而至,渐行渐远。
一个手下:“府君,他会轻功啊。”
另一个手下:“府君,他好像有护卫。”
华州刺史悲愤交加一人一嘴巴:“还用你们说,老子有眼睛有耳朵!”
“府君!”一个侍卫浑身是血一瘸一拐走了过来,“小皇帝……小皇帝跑啦!”
华州刺史当场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