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阿离离开后,他就将自己整个人投入了盛氏的建设,可在商场上拼杀博弈了这么多年,仍会为爷爷的这番话感到心寒。
盛屿想起半小时前,那位严小姐放下自尊,拦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他给她和严家一个机会。
那一刻,盛屿好像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哀求阿离不要离开的自己。
既然她已经离开了,那么身边的人是谁,就再没有什么所谓。
不如成全了别人。
就这样,他答应了严小姐会帮她一把,这个答应里,从来就不包括对严家的收购。
而现在,盛屿既不会娶严夏,更不会收购严家。
盛老爷子听出了他的意思,发觉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孙子,现在已经会忤逆他了。
而“盛氏会和严家保持合作关系”这句话,更是触到了他的逆鳞。
电话那头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本以为你会比你父亲强,没想到也是一个忤逆不孝的废物!”
“你自以为做出的决策完美,可这些东西在我看来一文不值,对于盛氏未来的发展,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盛屿扯了扯嘴角,眼里毫无波动:“爷爷,真正不懂的人是你。”
他的声音实在太过冷静,盛老爷子似乎也平静了下来:“你以为老头子我放权之后,整个盛氏就在你手里了,你信不信,只要我想收回,你就什么都不是。”
盛老爷子习惯性地用这话作为威胁,全然忘了现在的盛氏已经完完全全掌握在了盛屿手中,早已没有其他任何人的立足之地。
盛屿靠在生锈腐烂的栏杆上,语气里满是疲累:“那请您现在就收回吧,当年如果不是你们用她来逼迫,我是不会回到盛家的。”
尘封多年的隐秘就这样被他揭开,饶是盛老爷子也愣了一下:“……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有什么不敢的。”盛屿垂下头,辨不清脸上的神色。
“当年您唯一的儿子无心从商,而堂爷爷他们一家又在盛氏与您争权,为了不让大权旁落,后继无人的您必须要将我推上去,不是吗?”
没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盛屿突兀地笑了一下:“现在父亲在外的几个儿子都回来认祖归宗了,您既然认下了他们,选择自然更多了,或许当年把他们当做继承人,您能更舒心些。”
两人许久没有再说话,耳边只剩下滋滋的电流声。
“屿儿。”
盛老爷子突然叫了他的小名,语气俨然是一位慈爱的祖父:“爷爷从没想过让他们取代你的位置,就算我现在闭了眼,盛氏也只会交到你的手里。”
盛屿的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从成年起就在外面沾花惹草,盛老爷子是打也打过,关也关过,他却依旧我行我素。
眼看盛氏要被那群居心叵测的堂兄弟们抢走,盛屿出生了。
这是个聪明又孝顺的好苗子,盛老爷子看出他将来必然成器,这才将他带在身边悉心教导。
至于儿子在外头的那些私生子,他是一个也看不上。
“唉,也是我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怒气上头了,本来想打电话来关心你的旧伤,谁知道说着说着就成了这样……”盛老爷子放软了语气。
“屿儿,爷爷年纪大了,老糊涂了,你别怪爷爷……”
盛屿的眼神空洞而遥远,机械地复述起早已说过无数遍的回答。
在小时候唯一给过他关爱的爷爷,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他,纵然盛屿心里恨透了,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观景台前方是一片枯草地,荒草在夜风里摇荡,就像是他所拥有的亲情,早已枯黄不堪,却又总是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他。
他恨爷爷的虚伪,可他也将这样的虚伪学了个十成十。
方才那些话不过都是以退为进,他耗尽心血掌握的盛氏,绝不会允许他人分一杯羹。
盛老爷子终于不再生气,却又说起另一件事来:“听下面的人说,你最近让人在调查你母亲的一些事情……”
盛屿骤然冷了眉眼。
“可是屿儿你要知道,不管你母亲当年做过什么,你都不能和她计较,毕竟她是生你养你的母亲,我们和你才是一家人。”
盛屿望向远方,用平淡的语气陈述着一个事实:“早在我出生之前,他们俩在外面就已经各自有家庭了。”
电话那头的老人顿时哑口无言。
盛屿将电话挂断时,月亮已高悬在头顶,照得人间一片惨白。
他看了一会儿,漫无目的地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