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我第一次去P岛,于是下机之后,我驾轻就熟地打了一辆出租车前往汽车站,再买好车票坐大巴前往码头。
P岛是近年来香客最多的佛门圣地之一,据说在这里许下任何心愿,佛祖都会祝你达成。
“奶奶说这里很灵,所以带你一起来拜拜,你有什么愿望,尽管对菩萨说就是了。”当初乔萌就是这样跟我说的。
言犹在耳,只是说这句话的人已经与我天涯相隔。
菩萨大概是没听见我许的愿吧……
从快艇的窗户看出去,海面上波光潋滟,不知道阴冷潮湿的大不列颠一年之中可有几次这样的蓝天白云。
上岛之后,看见很多本地人举着自制的小牌子在轮渡大厅门口拉客人,他们大多经营民宿,在对岸时我已经收到好几张名片。
也许是常年日晒的关系,他们大多有一张黝黑的面孔,透着质朴的真诚,我迟疑了一会儿,决定跟一个年轻女子走。
房间不够宽敞,但窗明几亮,我流落一生,到头来所需要的,不过是一张干净的床。
夜里,打开电视一路摁过去,十个台里有九个在播相亲类节目。
化着浓妆贴着双眼皮假睫毛的美女们穿得很清凉,她们问了男嘉宾很多问题,可是爱这个字却无人提起。
最珍贵的东西,也最易碎,例如爱。
世界上无数个事实都证明过,建立在利益,物质,或者其他目的上的关系,较之仅仅不掺杂质的情感,反而更为稳固和持久。
所以那些相信爱是生命中唯一之救赎的人,活该孤独。
我意兴阑珊地关掉电视和灯,坐在窗台前看了好久好久的月亮。
农历十五,深蓝色的夜幕,一轮满月,云彩浓浓淡淡地飘过去,这是一个宁静的夜,就像曾经我们共有的那个夜晚一样美。
夜色温柔,人静蝉鸣,我们并肩躺在一张床上,不说话,没有肌肤之亲,只是安安静静地抱在一起。
我觉得那种感觉,就是幸福本身。
我这一生之中,美好的回忆寥寥无几,但与乔萌一同在P岛的那四天,却是毕生快乐。
无论是他还是我,都不会再有那样的时光,这一点,我很肯定。
成年人之间,有些话不会说得太明白,心照不宣就足够了,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就能够体会到对方隐没在言语之后的深意。
那样的回忆,就像是冰天雪地里三根火柴中的幻象,时间一到,火柴熄灭,一切戛然而止。
所谓绝唱,就不会有安可。
P岛之行,四天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命运最后的仁慈。
此后他乘船,乘车,乘国际航班,以不可逆转的姿态从我残破的人生中彻底退出,往事烟消云散,城池塌毁。
我是故国的孤魂。
第二天早上,在寺庙门口,我看到成群结队的人们手中执香,逢殿必三鞠躬,满脸的虔诚,口中念念有词。
我站在门口停顿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求姻缘求前程求财求子……大多数的人在佛祖面前所求的无非也就是这些心愿,可是我对人生已经无所求。
芸芸众生之中,佛祖能够记得几张脸?
我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有一个人静静地注视着我。
他的眼睛像初夏雨后洁净的天空,略微有些轻轻的忧愁。
下午,我一个人四处闲逛着,毫无征兆,手腕上戴着的那串粉水晶突然断了。
那一刻,我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周围的人都看着我,有那么几秒钟,我觉得非常尴尬。
游人们的目光很快就从我身上散去,可我蹲在地下,望着这一串破损的粉水晶,一时之间竟不晓得应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