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个梦。
不知为何,最近这几天,她总会反复地梦见与菈妮蒂娅初遇时的场景。
那是一个冰冷的雨夜,在一条肮脏、充满了腐臭味的陋巷里。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泥浆与血污,无情地冲刷着她破败的身体。
被副官背叛、力量与记忆都被夺走的她,像一条真正的丧家之犬,蜷缩在角落里,等待着生命之火的最终熄灭。
然后,一抹银色,如同撕裂黑夜的闪电,闯入了她的视野。
那个银发紫瞳的少女,明明身材那么娇小,看起来那么稚嫩,但她出现的那一刻,整个阴暗的陋巷仿佛都被点亮了。
她就像一颗小小的太阳,驱散了所有的寒冷与绝望。
她向自己伸出了手,那双紫色的眼眸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纯粹的、仿佛发现了稀世珍宝般的欣赏与好奇。
就是那个梦,让埃莉诺心中那份莫名的不安感,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最终驱使着她提前结束了在外的游历,乘坐最快的一班魔导列车,赶回了王都。
“诺诺小姐,您好。”
一个清冷而恭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埃莉诺缓缓地回过头,看到了那个永远一丝不苟的身影。
淡蓝色的齐肩短发,干练而合身的女仆装,紧身的白色裤袜勾勒出修长而优美的腿部曲线。
薇儿·格雷拉特,正站在不远处,对着自己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淑女礼。
诺诺……
这个词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一个冰冷的、毫无意义的化名,变成了如今这个带着温度与亲昵的爱称呢?
埃莉诺自己也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在那段漫长的、为了寻回力量与记忆的旅途中,她曾无数次地想要摆脱那个总是叽叽喳喳、像个小麻雀一样跟在自己身边的小鬼。
但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习惯了身边有那么一抹耀眼的银色,习惯了那个总是循规蹈矩、偶尔会说出一些冷幽默的女仆为她们打点好一切。
或许是命运,又或许是其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她们这三个截然不同的人,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埃莉诺拿起身侧的阳伞将其展开斜靠在肩头,并从栏杆上轻盈地跳下,雪白的足尖轻点在微凉的草地上。
她整理了一下裙摆,对着薇儿微微颔首,用一种带着几分疏离却又早已成为习惯的语气,回应道:
“贵安,女仆小姐。”
两人之间的寒暄,并没有进行太久。
对于埃莉诺和薇儿而言,她们之间的关系很奇妙。
她们是因菈妮蒂娅而联系在一起的、最坚定的盟友,彼此之间有着足够的信任和尊重,但又因为各自的性格,始终保持着一层礼貌的距离。
“您这次的旅途还顺利吗?诺诺小姐。”薇儿率先开口,她的声音永远是那么平稳柔和,如同清晨流过山涧的溪水,“南方的风土人情,想必与王都有很大的不同吧。”
“还好。”埃莉诺的回应一如既往地简洁。她不喜欢无意义的闲聊,尤其是和这位心思缜密、总能轻易看穿她伪装的女仆长。
薇儿似乎并不在意她冷淡的态度,那张总是带着温和微笑的脸上,嘴角上扬的弧度似乎更大了几分,一丝只有埃莉诺才能察觉到的、狡黠的促狭,在她那淡蓝色的眼眸深处一闪而过。
“说起来,诺诺小姐,”薇儿用一种仿佛在陈述事实的、不经意的语气说道,“这次您乘坐的魔导列车,没有再坐反方向呢,真了不起。”
埃莉诺那张冷若冰霜的俏脸,瞬间僵硬了。
那件堪称她五百多年生涯中最顶级的糗事,如同一个被诅咒的烙印,再次被这个可恶的女仆毫不留情地揭开。
她清晰地记得,那是去年冬天的事情。
她本该乘坐前往南方海港都市的“海风号”,却因为一时走神,迷迷糊糊地踏上了通往北方极寒冰原的“冬嚎号”。
当她从冥想中醒来时,窗外早已不是温暖的阳光沙滩,而是一片白雪皑皑的、狗不拉屎的荒凉冻土。
最终,她不得不顶着风雪,在一个只有矮人和矿工的边陲小镇里,多待了整整三天,才等到下一班返回的列车。
这件事,后来成了菈妮蒂娅长达数月的笑料,而薇儿,显然也乐在其中。
一股混杂着羞恼和尴尬的热意,不受控制地从她那雪白的脖颈向上蔓延,让她那纯净如陶瓷的脸颊,都泛起了一层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红晕。
对于一位血族真祖而言,这种情绪的剧烈波动,本身就是一种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