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莱克斯画得可比原来简陋的插图好?多了,哪怕是?花瓣上深深浅浅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梅拉觉得,任何一个看?过莱克斯所画插图的人?,即使没有见过实物?,也不可能会辨认错长相相似的两种药草。
撇开?栩栩如生的插画,莱克斯的字迹俨然?值得额外的收藏,华丽的弧度和?流畅的笔锋,让人?光是?阅读都觉得仿佛是?一种享受。
与莱克斯一看?就接受过良好?贵族教育的字迹相比,梅拉的字就显得颇具个人?特色,潦草中又带着一股自由的风气。
面对莱克斯欲言又止的眼神,梅拉仍然?是?一贯的理直气壮,“我又不在乎字写得不好?看?会被手底下的贵族们嘲笑,反正我本来就是?平民出身,没受过专门的书写训练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别说接受专门的书写训练了,就是?最基础的识字这一方面,绝大多数平民受到的教育也和?莱克斯不同。
如果?说莱克斯泡在浩瀚的藏书之中,接受了最全面的识字教育,那?梅拉的识字就是?从认识草药的名字开?始,她能写出最生僻的草药名,却不一定能成功拼写出“塔夫绸”这个单词。
除了贵族和?有钱的商人?之外,谁会舍得花大价钱买这么贵的布料做一身衣服?
梅拉从小到大都穿着麻布织成的衣裙,唯独睡裙是?威普多特意?给她买的棉质的,所以她到现在也只会拼写麻和?棉这两个单词。
只不过因为相处的时间尚短,梅拉表现出来的样子?还?是?很?能唬人?的。
直到有一天,梅拉忽然?指着书上的一个单词,问莱克斯这是?什么意?思,莱克斯才终于发现,原来跳出梅拉熟悉的领域后,那?些又臭又长的文字对她来说全然?是?陌生的存在。
“这个单词的意?思是?古典主义,你之前?难道从没发现它和?这本书写在封面上的第一个单词一模一样吗?”莱克斯的面色有些复杂。
如果?说梅拉不认识这个单词的话,那?她到底是?怎么做到捧着这本书津津有味地看?了快一个月的?
“啊,真的一模一样呢!”在莱克斯的指点下,梅拉把书合上,特意?去看?了封面的第一个单词,结果?还?真是?。
“原来这本书的名字叫《古典主义时期的爱情》*,我一直就把它叫做《爱情》,反正就是?一男一女互相喜欢又不得不分开?,最后一个孤独终老一个英年早逝的故事嘛。”
梅拉一点也没有为自己在莱克斯面前?暴露出了知识上的短板而?感到自卑,这么复杂的单词,她不认识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啊。
虽然?梅拉说的没错,故事就是?这么一个故事,主题也与爱情有关,但莱克斯就是?有点难以接受梅拉在他眼里突然?变成了半个文盲这一事实。
就好?像一条做工精致的宝石项链,忽然?发现上头有了一道并?不完美的裂痕一样。
“莱克斯,你看?起来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梅拉的双手搭在墨绿色的书封上,她则兀自微笑着凝望着莱克斯,仿佛一幅笔触艳丽,值得挂在走?廊受到身份尊贵的客人?们长久欣赏的肖像画。
“可是?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我只是?一个医士的女儿?,是?你们贵族看?不起,觉得没有礼仪与教养,连自己的名字都无法正确拼写,绝不愿意?通婚的平民。”梅拉悠悠地道。
是?的,她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肖像画,而?是?长在山野间的一朵漂亮的花。
虽然?与众不同的美貌使得路过她的人?们,即使是?那?些向来眼高于顶的贵族,都愿意?驻足在她身边,流连这抹世间罕有的美丽,但她生来就不是?长在昂贵的花瓶里,或是?受到重重封锁的王宫花园中,需要精心呵护的花朵。
“能看?懂,还?能写出这么多的字,对像我这样的平民来说已经算得上很了不起了。”
“即使是像这样一本在你看来毫无营养的爱情小说,”梅拉的指尖轻轻地划过粗糙的书封,一抹嫣红在珍珠白的甲床下流动,她冲莱克斯露出一个轻巧的笑容,“整个白松镇,也没有多少人能看明白上头书写的内容。”
说这话时,梅拉无疑是?骄傲的,毕竟就像她说的那样,翻遍整个白松镇,能看?明白这么厚厚一本爱情小说的人也找不出几个。
而?梅拉之所以能看?懂这本书,还?是她后来学习了更多单词的缘故。否则以她过往从医士笔记和女巫手札中学到的知识,和?爱情小说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内容。
换做另一个人?,也未必有梅拉这样旺盛的好?奇心,愿意?学习别的东西。
说白了,人?是?很?容易被自己的眼界限制住的,当他是?一个杀猪匠时,他每天想的只有怎么更?好?地把一头猪开?膛破肚;当他是?一个税务官时,他满脑子?都是?今年能收上来多少税金;当他是?一个牧师时,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教会分发下来的经义。
所以梅拉不认识与草药、星象、预言等知识相关的古典主义这个单词,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可是?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因为梅拉的祖父早早地去世了,威普多愿意?将梅拉作为自己唯一的继承人?从小培养,她不可能懂得这些草药与治病救人?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