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眼,臣英所言几乎已经无需怀疑,而同样的,尧宁的威慑无声中又上了一层。
天道所系,金尊玉贵,气运加身,才有这样的景象。
毕竟就连人皇血脉,被尊称为“殿下”的孟摇光,都从未展示过这等气运化身。
尧宁的目光再度冷寂下来,她刚要开口,沈牵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
“我很早之前就认识她。”沈牵看着臣英,看着那张他无比熟悉的脸,嘴唇微微颤抖着,嗓音却十分坚定,“她不是什么灭世之主,是自小在悬清宗长大的弟子,是个心系天下苍生的普通姑娘。”
臣英讥诮一笑:“之前呢?”
沈牵脸色刹那惨白,臣英直视他:“在你认识她之前呢?可怜的小女孩,吃不饱穿不暖,被人拳打脚踢,差点冻死在一场大雪里,那之前的人生呢?”
“当然是被我——”臣英似在欣赏沈牵的痛苦,一字一句道,“鸠占鹊巢了啊。”
他的母亲,夺走了他最爱之人本该平顺富贵的人生。
然后血淋淋展露出来。
臣英不在意,于是这份罪孽落在沈牵头上,他欠她良多,而今又添一重。
“没关系。”尧宁突然道,“我很高兴你夺走了,要不然我也不能上悬清宗修行,遇不上师父、师姐、沈牵与诸多同门。”
“但是现在,你做过的一切——”尧宁握上扶光剑柄,“该偿还了。”
她的动作仿佛一个信号,跟随的魔界众人同时拔出了兵刃,齐刷刷的一声在大殿内回荡。
沈牵盯着臣英,或者说宋青云,无声地握住了霆霓。
剑拔弩张的氛围一触即发,冰冷的锋刃映着臣英艳丽的面容,其上没有紧张或畏惧,亦少战意与杀机。
“好。”
臣英道。
她再次举头望天,琉璃穹顶之上只有漆黑不见底的夜色,些许星光还未坠落此间便已远远消散,臣英神色一片沉静,嘴角勾着笑意。
温热的血溅在脸上时,尧宁有一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紧接着她听到了无数倒抽气声,有人在大喊着什么,然而声音无法穿透无形的阻隔落入耳中。
尧宁闻到陡然浓郁的血腥味,像是一朵花在一瞬之间开放到极致后糜烂,骤然爆发的艳色令人心惊胆颤。
臣英倒下去时,横在脖子上的剑也随之哐当跌落。
尧宁一个箭步上前,抱住了臣英的身子。
臣英的嘴唇嗫嚅着,反复念叨着什么,尧宁侧耳凑近。
“时间到了。”
尧宁以为会听到臣英的遗言,遗憾或是不愿悔改,对这个世界的爱或是恨,至少应该提及与她有关之人。
然而臣英只是说了这么毫无意义的四个字。
尧宁抱着臣英的身体,隔着华贵的布料仍能感受到温热的触感,然而臣英的脸在飞速变得雪白。
她的性命的确在流逝,神魂也随着那一剑破碎,这是彻彻底底的自戕,并非掩人耳目或是惑乱心神。
尧宁死死盯着臣英的脸,无法相信这个搅弄风云,将无数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女人,就这样轻而易举、猝不及防地死了。
她说臣英该偿债了。
臣英说好,于是举剑自戕。
这是谁也没预料到的发展。
尧宁他们甚至布置过战术,如何应对臣英的“虚空系”视若无物,如何抵御惑心,由谁主攻……他们规划得事无巨细,然而臣英却像是早就料到,嘲笑一般送予他们始料未及的死亡。
她若这么容易就去死,为何要费尽心思布下从前的局?
她若愿意去死,曾经为何又骗了所有人偷生?
时间到了,谁的时间?什么时间?
种种疑问盘旋在尧宁脑海,让她的思绪出现一瞬的空白,然而尧宁很快就拨开迷雾,找到了最想质问臣英的那个问题。
“一点都不在意吗?”她抓着臣英的衣领,将那张惨白失血的脸提到跟前,一字一句犹带血气,“他就在你跟前,甚至没有一句道歉,一句问候,他的人生,他为你苦心孤诣的无数个日夜的人生,为你摒弃情欲拼了命地去登仙途,你就一点不在意吗?在你心里,他到底算什么?!”
然而只是转眼的功夫,在所有人都未来得及消解这突如其来的发展,臣英的面容早已僵硬,瞳孔涣散,只余嘴角挂着的一点诡异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