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府,衙内后堂书房。
烛火摇曳,映照着临时充作御座的堂案,也把赵构的面庞照的愈发阴暗。
而在下手位置,汪伯彦、黄潜善、耿南仲、杨惟中等人坐在椅子上,一个个低头看着手上已经传遍天下的太子令旨檄文。
每个人此刻都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说实话,就连他们都觉得这份令旨檄文写的着实漂亮,让人心潮澎湃,振聋发聩。
可太子越好,康王就越不爽!
因为康王到了南边,甚至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到了应天就称帝!
可现在太子来了这么一出,还写的这么好,尤其是开头那个“嗣帝谌”,此刻在他们看来,是何等的刺眼。
半晌后,赵构强行压下心头的嫉恨和怒火,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颤抖与悲悯,开口道:“谌儿能脱险境,本王心中实欣慰!”
大王又开始表演了。
下方,汪伯彦等人也是开始配合演出,纷纷点头,或是叹息,或是感慨。
不知道的,还以为满堂忧国忧民的忠臣呢。
“可是,”紧跟着,赵构话锋一转,叹息道:“如此行为,却是不顾大局了……”
来了,来了!
康王要做出指示了!
汪伯彦几人心头一震,竖耳倾听,同时在心中开始打起了腹稿,准备等会接话。
“他这一纸檄文,是痛快了!”
“可父皇与皇兄,又将置于何地?”赵构说话间,摇头痛声道:“金人虎狼之性,见此檄文,岂能不迁怒于二圣?”
“万一父兄因侄儿之罪,有丝毫损伤,我这皇叔,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两河山东稍安,百姓渴望休养,再启战端,生灵何其涂炭!”
“他这是被仇恨蒙蔽了心智,终究是个孩子啊……”
听到这话,汪伯彦等人也不由下意识看了眼赵构,那眼神就像是说:
“百姓渴望休养?你认真的?”
不过很快,汪伯彦便与黄潜善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汪伯彦立刻起身,扑通跪倒,直接就是涕泪交加,声音悲切道:
“大王,大王仁德,念及骨肉亲情,苍生福祉,此乃尧舜之心!”
“然,太子此举,实乃大谬不然!”
(注:大谬不然,成语。意为大错特错,与实际完全不符。)
“此举,完全是将二圣推入火坑!”
耿南仲也赶忙附和:“大王,太子年少,久居深宫,不谙世事险恶。”
“此番必是身边有奸佞小人,如那吴革、宗泽之流,挟持太子,欲行伊霍之事。”
“以逞其私欲!”
“太子恐已是身不由己!”
赵构闭上眼,面上挂起疲态,道:“卿等所言我岂不知,然终究是至亲骨肉,我若发文斥责,天下人将如何看我?”
“岂非说我赵构不容血亲,有失仁厚?”
“大王!”黄潜善见此,立刻以头抢地,疾呼:“此非一家之私事,乃关乎社稷存亡之国事!”
“太子已被奸人操控,其言行非出本心,然其害已显!”
“为保全二圣性命,为安定天下人心,为维护朝廷法统,臣斗胆死谏!”
“请,大王即刻以天下兵马大元帅之名,传檄四方,此檄文乃奸人挟持太子所为,所言皆伪,绝无效力!”
“令天下兵马不得听调,并遣使斥责宗泽、吴革等人,令其速放还太子,方可平息祸乱,亦可示好金人!”
“方可保全二圣安危于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