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打雷的不是江好,是江亦奇。
江好会在雷雨天,把养在庭院的小动物全都抱进屋,也会在江亦奇把自己关在房间时,掀开被子钻进被窝,抱住江亦奇。
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他说:
“哥哥,别怕,好好保护你。”
那时,江好三岁。
江亦奇躺回去,闭上眼,做了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六岁那年,江好出生的前夕。
江亦奇的爷爷、江良骥带着他去了safari,坐在越野车里,看着远处的围着一架骸骨的象群。
“亦奇,你知道它们在做什么吗?”
江亦奇坐在那里,木讷地举着望远镜,不说话。
江良骥摸了摸他的头,没有逼迫这个从四岁起,突然就不再说话的孙子开口,缓声道:
“它们在为同伴举行葬礼。”
江亦奇抬头看向江良骥。
“大象能够理解死亡,在迁徙的路上见到同伴骸骨也会为它默哀。它们的庞大,可以摧毁一整个村庄;但在新生命诞生时,却会用最温柔的方式托举它们。就像这样——”
江良骥伸出手臂,把他抱起来,江亦奇少见地咯咯笑起来。
“所以,明白了吗?”
江良骥捏了捏江亦奇的鼻尖,笑道:
“一个真正有力量的人,往往最温柔。他不仅能够引领整个家族找到最合适的栖息地,挺身而出保护家人和同伴,更能够为生命的逝去感到难过,为新生命的诞生而庆贺。
“爷爷交给你一个任务,在弟弟出生后,像爷爷抱你一样去抱一抱他。
“亦奇会成为一个有力量的大人,也会成为温柔的哥哥。”
……
一声婴儿啼哭划破南法的夏天。
江良骥冲着人群最外边的江亦奇招手。
年仅六岁的黑发男孩走过人群,抬头看了眼江良骥,目光落在绣着黄水仙的襁褓上,伸出手。
瘦弱的双臂沉了沉,还没睁开眼的粉色婴儿,在他的怀里哭闹地挥动捏紧的小拳头。
江亦奇看着他,说出了两年来的第一句话:
“好好。”
-
乔若婵讨厌她的儿子。
她从来不说,但是她的儿子却知道。
四岁的江亦奇不懂,为什么妈妈看他的眼神是那样的。
就像他看自己一周前的字帖,厌恶、不满,像是此生最失败的作品。
直到,江亦奇在母亲节那晚,拿着精心准备的贺卡,敲响乔若婵的房门,在听见声音推开后,却看见了昏暗床榻上纠缠的二人。
那是个雷雨天,江飞英宿在高尔夫俱乐部,床上的人不是他的父亲。
他叫妈妈,乔若婵尖叫着让他滚出去。
天不亮,疼爱他的舅舅、乔临渊找到了坐在树上的他,回答了很多问题,也留下了江亦奇不懂的话语。
“你妈妈在嫁给你爸爸前,就有了心上人,所以她不是讨厌你,而是讨厌你的爸爸。”
乔临渊让他替妈妈保守这个秘密,江亦奇答应了,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一年后,还是一个雷雨天,江亦奇站在血泊里,看着浴缸里的妈妈。
或者说,他像是飞到了天上,看着浴室里的站着不动自己和同样不动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