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海鸟似乎有些笨拙,冒冒失失地朝谷物俯冲了下来。但却没能站稳,长喙重重地啄了一下谢珩的手心。
祝昭突然回想起几个月前的那个早上,她敲开彼时还是“阿耀”的房门看到的那只小鸟。帽子下的她合上了双眼,懒懒地想:看来他是真的喜欢鸟啊。
她敲打剑鞘的指尖缓缓停下,不一会儿,小船里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阳光大好,白云软软地流到船中。谢珩轻轻地收回了手,看向祝昭。
太阳晒得祝昭毛绒绒的。他捡起了蒲扇,替祝昭扇了起来,顺便乱七八糟地生了疑:这丫头,竟然对我我能放下心来?
他们在汪洋大海里的一叶扁舟上摇摇晃晃,一只鸟落在了两人中间,好奇地探向了帽檐下祝昭的脸蛋,却被一只扇子横插挡住。
这水鸟不满于谢珩的霸道,气愤地扇了扇翅膀飞回大海。
谢珩忽地在心底嗤了一声自己:
别自以为是了,她只是绷了好几天太累了。
祝昭这几日看似轻松自得,实则片刻都未放松过。如今终得休息,她缓缓沉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有伯母在血海里拼杀,有寻鹤带着大队人马闯入码头,有孟星景明在挥斥方遒。。。。。。越睡越燥热,她转头看到一对姐妹突然大笑着纵身跳入了战场,厮杀起来又相顾垂泪涕泣。她看得焦急,冲上前去大喊:你们别打了,再打也要去自家战场打啊——却又被一场惊雷劈到了荒无人烟的小岛上,一颗椰子狞笑着对她说这辈子都别想着离开。
她急得团团转,剑都不知道丢在了何方。可忽然间一股清风吹来,梦境变得并不真切了。似乎朦朦胧胧间,风把她送到了一场清凉的丝雨里,还送来了竹叶的凛气。
梦境的尽头有一个身影,背着她遥遥地吹着竹笛。
再一觉醒来,祝昭看到了一个青年背身朝着海面垂钓。一望无际的南海海面太过闷热,没有一丝风惊扰他的钓竿。
但方才的梦里却有竹林,有凉风,有丝雨。
还有一个同面前背影渐渐重叠的身形。
祝昭盯着那身影看了一会儿,垂了垂眼,又笑着开口:
“渔公,这船能把在下渡去码头吗?”
谢珩还未回答,只是稳稳地提竿,而后把一尾小鱼甩入了船舱。随后起身,拎起了鱼桶:“我这船可不免费渡人。客官准备用什么来支付船钱呢?我听说啊,你们剑修可是都身无分文。”
祝昭故作紧张地翻了翻身侧包裹,懊恼道:“还真被你说中了。那可怎么办才好呢。。。。。。。”她突然抽起了一把剑,阴森森地抵住了谢珩咽喉:“可惜了,您老人家眼神不太好,放一个土匪上船了。现在,我不仅要坐霸王船,还要劫财了。”
谢珩顺从地举起双手:“大侠饶了小的这一命吧!我上有双亲家里还有三个小孩嗷嗷逮捕。您只要放过我,小的保证指哪儿打哪儿。您说去码头我就送您去码头,再给您烤几尾鱼吃吃,可好?”
祝昭大笑,却把那剑塞到了他手中:“这剑是我机缘巧合得来的古剑,你且帮我收着。待此事终了,我拿它去和宋长老学学炼器,给你新打一把剑。”
谢珩怔愣了半息,张口想说自己曾立誓再不动剑,可望着祝昭笑意盈盈的眼,这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沉默片刻,没有说好也没有摇头,话锋一转:“那个小岛离码头还算挺远,不过眼下再有半个时辰也就要到了。你回去,裴少主他们应当也快攻破码头与海上汇合了。”
祝昭遥遥望向东北,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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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上厮杀声仍在,小船方一靠岸,祝昭便飞身向厮杀最重声奔去。
谢珩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祝昭随手踢翻了两个官兵,替她和谢珩各抢了一匹马。她飞速地从刀剑丛中掠过,紧紧地辨认周身的面孔。终于,她在快到裴家驿站那处远远瞧见了徐主事。她旋着剑锋冲去,徐主事见了她,欣喜大喊:
“太好了!是祝长老!您快去您来时上的那个码头!少主正突破了官兵重围想去海上找您!”
祝昭听罢,一刻都不敢停歇;她当即掉转马头,大喊一声“谢了!”便急冲冲向码头奔去。
一路上横流着无数鲜血,祝昭却无暇心惊。她拼命策马,终于在尽头看到了一个刚解绳的艨艟。那艨艟船头站立了一个少年身影,正遥遥俯瞰着海面。
她连忙大喊:“寻鹤!等我一步!”
艨艟上的少年不可置信地僵了僵身体,而后猛地回头。见是祝昭,他欣喜若狂地飞身跳下船舶。他轻跃而来,急切又珍重地朝祝昭张开怀抱:
“阿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