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依着清澜河而建,此时陷在一片灯火辉煌中,盏盏花灯高悬,如同星河垂挂。
河边有三五女郎聚在一起放灯祈愿,恋人并肩依偎,沿着长街缓缓踱步,孩童在爹爹的臂弯中闹着要买一盏兔子灯……
眼前一副热闹景象,叫姜时雪不知不觉回忆起过去。
从前行之哥哥也常常带她来参加花灯会呢。
他猜灯谜乃是个中高手,只要跟着他,姜时雪总能赢得一堆花灯。
带不回去,她便沿途逮着人就送,胆大的小孩跟在她身后,甜甜喊着:“姐姐,我也想要一盏花灯!”
“姐姐,我也想要!”
顾行之抱着一堆花灯站在一旁,时不时又递给她一只。
最后一只,姜时雪不肯送了,她将那只雪白的兔子灯提起来,光辉映亮她的脸庞:“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只花灯,不能送。”
不是做工最精美的一只,也不是压轴的那一只,只因为顾行之揭下这盏花灯的谜底时,上面写着“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故意问顾行之:“行之哥哥觉得这盏花灯怎么样?”
那时她还未及笄,顾行之只当她孩子心性,笑道:“玉兔雪白,可爱之至。”
“姑娘,姑娘看看这一盏怎么样?”银烛举起一盏仙鹤展翅,打断她的回忆。
姜时雪的目光落在旁边的兔子灯上:“我喜欢这一盏。”
银烛便叫摊主给她们包下。
一行人提着花灯漫步在街头。
顾行之去世后,姜时雪再也没来过花灯会。
她并非伤春悲秋之人,只是她人生中两次尝到痛苦不堪的滋味,都是因为他。
第一次是因为他的离开,第二次,是因为他的死。
生活中都是甜蜜如意的人,最会回避痛苦。
因此在顾行之死后,她鲜少回忆他,也鲜少去触碰和他有关的人和事。
她将所有的哀思,都寄托在了灵华寺的长明灯上。
只要长明灯还在,便说明她从未忘记他。
只是,她也不愿再想起他。
长街灯火通明,年轻的郎君和姑娘们三五成群,言笑晏晏。
时下民风开放,女子在外无需以幂篱或面纱遮掩,姜时雪今日随意梳了个流苏髻,发上只簪一根白玉蜻蜓簪,面上不着脂粉。
但她生得一张好容颜,来往路人无不侧目,偶有年轻郎君想上前来搭讪,但又碍于她身后紧紧跟随的几个虬髯大汉。
这般阵仗,定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于是只能多看几眼,悻悻离开。
银烛正要拉姜时雪去看前面老人家画的糖人,忽然有什么东西从半空中落下来,直直掉到姜时雪怀中!
姜时雪吓了一跳,险些将东西抛开,再一看,原来是一枝开得正盛的红梅。
她沿着红梅落下的方向看去。
天幕低垂,流云聚散,一个少年郎倚坐在阑干上,眸如星辰,吊儿郎当看着她。
人潮汹涌。
姜时雪立在原地,仰起头,笑着唤:“阿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