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晓得。”项正典也在桌边坐下,谢过柳方洲递来的茶盏,“余家主母就爱看模样漂亮的,大概也听说了前几天的玉簪记。听说她就这一个亲生女儿,宝贝得不行,自然也想台面上漂亮些。”
“游园——”杜若突然急道,“我没有泥金扇子可用。”
“你拿邓达海之前那把就是了。”项正典想了想说,“应当还在道具箱子里。不过那把颜色不好看,正面的牡丹也掉了色。洪珠师父用的是她自己的私房行头,恐怕不好借给你。”
杜若急忙去叫盔头师傅,把扇子找了出来。确实颜色有些旧,竹制的扇骨开合也有些生涩,勉强还能用。
“杜若。”柳方洲叫他,伸过来一支眉笔。
“师哥。”杜若应一声,看到柳方洲打好底色的脸就明白了过来,接过眉笔替他画眼线和眉毛。
“惊梦的词,师哥熟不熟?”杜若仔细地描着柳方洲眉毛的形状,“两支‘山桃红’。”
“自然记得。”柳方洲闭眼端坐,“还是你的戏份更重。”
画好眉,杜若干脆拿了胭脂,帮他把嘴唇一并涂好。柳方洲唇珠很窄,抿起来时整张脸都有些冷,更显得一点笑意格外动人。
洪珠又叫项正典来嘱咐他们,演出时一定要多带些喜庆神色,动作必须显得亲密温存,万万不可害羞、放不开身段,毕竟是人家大喜之日的堂会,要看的就是郎情妾意的好寓意。
“李叶儿一会就来,和杜若再把戏顺一顺。”项正典又说,“听舞台敲锣,敲一次换一场戏,你们是第三场,别慢了。”
“好嘞。”杜若一边给柳方洲画着唇,一边回答他。
“戏还没开始呢,柳郎杜娘就贴一起哪?”项正典自己也有角色,说完了就走,临了还不忘调侃了一句。
杜若把胭脂放下,指指镜子让柳方洲自己看,从他身边撤了一步。
“项师兄演的又不是舌战群儒,倒是嘴皮子利索。”柳方洲对着镜子勒眉,不以为意地说,“杜若再帮我看看,两边眉毛正不正?”
乐声袅袅而起。前半场“游园”,杜丽娘拿泥金扇,与小丫鬟春香游赏美景,随后“惊梦”,柳方洲拿着柳枝翩翩而来,引他姻缘入梦。
李叶儿的小花旦演得也好,虽然她自己是和父亲一样的冷脸闷性子,在台上还是拿出来了十足的活泼样子,手里打着团扇边舞边跳,替文静端庄的小姐一朵朵数着荼蘼花、牡丹花,一动一静赏心悦目。
戏里花神从台侧逶迤而出,场景转换,柳方洲一身潇洒的巾生打扮,扮作那多情书生柳梦梅,前来结缘。
师哥还是这一身嫩鹅黄的戏服更好看。杜若手撑脸颊倚靠在桌案上,演作入梦的样子,实则偷眼瞧着一板一眼唱着戏的柳方洲。这身戏服不仅颜色漂亮,下摆绣着的梅花也清新淡雅,和师哥也相称。
杜若一片真心地想着,起身应和柳方洲的戏。明明是天天都见的人,还要演出一见钟情的惊艳羞涩,杜若拿水袖轻轻挡住脸,背过身去垂眼微笑。
“小姐,咱一片闲情,爱煞你哩!”柳方洲——不,是柳梦梅,这样笑而念道。
柳方洲的念白也是妥帖得当,温文尔雅。
杜若想起来后台的叮嘱,表演动作时向柳方洲贴近了一些,近得仿佛在他耳边听着含笑调情的“山桃红”。
好寓意确实是好,毕竟那一句“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杜若在台上唱着,眼角瞥过台下,看到新嫁娘与女客居于正席,花团锦簇一般。
但愿余小姐的婚姻一样圆满,就像戏里的柳杜。杜若真心祝愿。
一折唱罢,台下掌声喝彩格外热烈。
还没回后台卸妆,余府的仆人又匆匆而来,红漆盘子端着赏给戏子们的银元和喜果。
“夫人想请方才演柳梦梅、杜丽娘的两位席前搭话。”仆人说。
【作者有话说】
【泥金扇】戏曲旦角常用的扇子,泥金贴扇面,扇子一面画牡丹,另一面画梅花等其他花样,《牡丹亭》《太真外传》《贵妃醉酒》等剧目都会用到。
听说堂会主人要见,杜若伸向喜果的手又迟疑地收了回去,看向柳方洲。
“问过王班主,他已经准了。”仆人又多一句。
既然师父允许,就不用怕了。柳方洲拍拍杜若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担心:“麻烦您了,我们稍微卸了妆就过去。”
“夫人说台上怎样就怎样,只管过去。”仆人伸手作出请的姿势,“二位请跟我来吧。”
柳方洲和杜若只得一前一后,跟着仆人从后台绕出去,往戏台下的宴会厅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