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去我还不知道哪,总之是要到沪城金紫大京班去,连唱七天。你们猜猜谁要来搭班?”
“项师兄你唱戏的还是说书?少卖关子啦!”杜若一连声地催。
“呔!正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只听人喊马嘶,对面杀出一员大将来——”项正典把一根手指朝天一指,“正是,三春班的名牌青衣,艺名‘白桃花’是也!”
三个小旦被项正典这一番表演逗得直笑,闻言更是纷纷惊讶起来。
白桃花在当下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角,不仅唱做俱佳、艳绝江南,加之创制新戏,一台《宝钗扑蝶》媚态千娇,在沪城连演两周,场场爆火。
“原来是她。”柳方洲若有所思地说,“去年冬天里,不是还进京来了?”
“正是。”项正典故作高深地点头,“三春班来京,玉青师父应邀去搭了两台戏,所以今年咱们庆昌班去沪城,他们的台柱子白桃花自然也来搭班挂牌了。
“报纸上这几天谈这件事的可多啦,都说这是……什么来着。”项正典挠挠头。
“走马换将。”柳方洲说。
“对,对!走马换将。”
“原来是这样。”杜若睁圆了眼睛,头发上被吹落了杏花瓣也没发觉,“难怪能请得动。”
“她和玉青师父交情这么深的?”道琴小声问,“孤男寡女——”
“去去去。”项正典平时最佩服王玉青,连忙一伸手捏住了道琴的嘴皮子,“别乱猜这些有的没的。”
“我也在寻思。”杜若更压低了声音,“玉青师父人好戏好,怎么会到如今都没婚配?”
“他后街的私宅也只孤零零住了他一个。”李叶儿也凑过头来,“当年他和张端师父、我爹三个人办起来庆昌班,如今只有他还是光棍汉——我爹这么个闷葫芦,都有我娘愿意嫁。”
“或许是一心扑在戏上。”柳方洲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致,仍然被杜若拉着,“之前的乾旦不就是因为结婚不唱了。”
“可是邓达海是入赘了呀。”杜若立马反驳。
“没准真是一对名角因戏生情,然后两地牛郎织女的牵挂着——”李叶儿捧住脸。
“小叶子把西厢记唱得,真成了个红娘啦。”杜若笑。
“我可不敢给玉青师父说媒撮合。”李叶儿急忙摇头。
“这么热闹说什么呢?!”
洪珠怒气冲冲凌空一声,鞭子似的抽得一群人四散开来,“都快给我练功去!”
刚才一番闲话,也不知道洪珠师父听去了没有。杜若战战兢兢练着剑,回头对柳方洲作了个苦脸。
做毕一个鹞子翻身,却听见洪珠叉腰叹了口气。
春末夏初,庆昌班一众人打点行装,先转到津城,再坐船往沪城走。
杜若第一次坐轮船,既兴奋又惴惴不安,捏着自己的船票收进妆匣里,又从三等客舱里跑到甲板上,握紧了栏杆往下打量着白浪飞溅的海水。
“吃不吃藤萝饼?”柳方洲抱着一纸袋的点心走近过来,“再回来可就过了花期,今年的藤萝饼就吃不着了。”
“要吃。”杜若对点心从来不客气,当即拿了一个,捧在手里开开心心咬了下去,“师哥什么空去买的藤萝饼?”
他吃得腮帮子圆乎乎撑着,一边饶有兴致踮脚去看远处的海礁和渔船。
“今早马车装箱子的时候。”柳方洲也拿了一个饼,“记得你去年可爱吃这个。”
杜若嚼着饼连连点头。
藤萝饼只用鲜花制作,加以松仁白糖,吃起来满口藤萝花香,滋味别致。正也是由于鲜花现做,只随着花期上市,短短尝鲜,随着暑热渐浓也吃不得了。
“吃慢一些。海上风大,一会灌得你一肚子风,又要肚子痛。”
杜若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指着栖在远处渔船桅杆上的海鸟:“师哥你看那是什么鸟?黑头白翅膀,真有趣。”
“我也不认识。”柳方洲眯起眼睛,“现在不是看海鸥的时候。要是冬天来津城海边,天际上呼啦啦飞起一群白鸥来,几乎要把天和海的分界线都盖住了。”
“师哥从前来过津城呀。”
“很早之前的事,我那时候还在换牙呢。”柳方洲回答,“快板说书什么的全忘记了,只记得天天都缠着大人买麻花吃,吃得晚上又肚胀又牙疼,哼哼着闹,被我父亲好揍。”
“难怪刚才师父请我们吃麻花,师哥你一根都不吃呢。”杜若笑得咳嗽。
柳方洲也静静微笑。对着杜若回忆起从前的事,似乎已经成了两个人的心照不宣,那些因为撕心裂肺的结局而带着血色的记忆,在杜若的眼睛里能涤尽一切尘土,只剩下黯淡温柔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