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贝壳侧过头,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看清那些不该存在的真菌菌丝,她又转过脸看她,有疑惑,更有似乎触摸到了什么的恍然。
她要找的差异。
其中一个最大的差异在这。
参与缔造1号实验体的浪生浮花藻菌是活的。
“神经药物对我无效。”程冥说。
因为一切发生在大脑内部的神经网络,战场是微观的,战火是无烟的,因此没有激烈的挣扎,甚至没怎么发出声音,她看见她的瞳孔一霎挛缩,而后扩大,缓缓地,缓缓地失去神采。
不过……不是最像人,是最像她。
外观像她,没有明显非人特征,可以佯装人类;境遇像她,都与人鱼相关,都由程染培养。
而现在她亲手杀死了这唯一的另一个存在。
强烈的疲倦从心底席卷全身,她很累,重重跌坐下来,向后靠住廊道的墙壁,上面像挂满冰凌,森森寒气从四面八方刺进她身体。
“你很伤心。”溶溶微光的黑暗里,对面那具人体没有倒下,反倒靠近了她,轻声道,“你每次面对这些人形的尸体都很伤心。”
开口说出这些话的同时,声音也在她脑子里响起,内外重叠着,强迫她的颅腔共鸣。
程冥的睫毛有些颤抖,抬眼看她。离得很近,发丝垂下,末端缠绵触碰在一起,那一双愈加幽深而隐约闪烁荧光的眼瞳倒映着她,反之亦然。
这个编号mm221的实验体,是她的对立面,也是她的镜面,是她可能经历的另一番人生——假如程染没有将她视为女儿养大。
孢子菌丝操控着,让这依然唇红齿白、栩栩如生的死者蹲到了她面前,捧起了她的脸。
程冥很冷,感觉这双来自死人的手更冷。像在做一场噩梦。
“你不能对自己坦诚一点吗?”
221在说话。
小溟在说话。
它在摆弄“她”,“她”在摆弄她。
借着菌丝的链接,“她”将触丝延伸为人手,终于得以面对面与她对话。
程冥有点麻木:“这样,你满意吗?”
她还没有下定动手的决心,小溟迫不及待执行了承担刽子手的指令。
小溟:“生气了?可她会伤害你,你也想要她死。”
这就是最完美的局面,留一个定时炸弹只会让自己昼夜难安,严蓉的救治稳定下来,她们还可以仔细探索一下221的记忆,避免谎言与危险。
“你又在心疼怪物吗?”它问。
小贝壳说她心疼人类,小溟说她心疼怪物。
怪好笑的。
她确实是认不清自己的立场。
摇曳生长的菌丝顶破颅顶,从发缝间钻出,拉长,亲昵地同程冥的“头发”交织在一起,面前的人体也在压近,俯下来抱住她,像摆弄玩偶似地移动肢体,先有些别扭怪异,而后缠住她的两条胳膊各自上下移了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