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的动静脉喷出血液的同时,分生孢子膨胀出的菌团爆了出来,连带着血浆脑浆,像放了场极其灿烂的血腥烟花。
液体溅射在程冥没有防护服保护的皮肤上,比夜风还要冰凉。
她终于看清身侧那些飞舞的黑色菌丝,自由的丝线,死亡的丝线。
哦,她杀人了啊。
她又杀人了啊。
程冥歪头,看着地面不知道究竟还算不算自己“同类”的尸体,脸颊沾着血扬起眉。
怪物。
哈哈,对,她是怪物。
她很想放声大笑,但面部肌肉僵硬,只是冷淡扯了扯嘴角,转身走向闸门。
防护墙正在遭遇攻击,网络信号也分崩离析,通讯瘫痪,守关人员焦头烂额,这才给了她可乘之机。
嘀——
她的视线模糊看不清,听力也被混沌嘈杂融成浆糊,不知道自己这怪物又变成了谁的模样,用了谁的权限。
程染?还是江德馨?
哈,不重要。
通道打开了,迎面的狂风将她的衣角吹得沸乱。
她终究是完完全全重走了一遍程染当年的道路。
在这迷离混乱的夜晚,狂乱的海风卷着咸湿的腥气,用力地推挤着她,仿佛想让她回去,但她我行我素,逆着磅礴的自然意志,冥顽不灵一往无前。
掠过枪鸣炮火,穿过硝烟与断肢肉泥,没有强力的拦截,没有奇形怪状的生物上前找她麻烦,而即便有前线战士发现她也自顾不暇。
海洋生物想去墙内,陆地人类想守住高墙,只有她一个异类,自杀式地朝着大海奔去。
她就这样一直跑,直到踩上巨大的礁石,海浪轰鸣声几乎将她的耳膜撕碎。
近处海面在月光下斑白,全是泡沫,多到堆积了整片海域。
远远的,有一条白线掠来,摧枯拉朽的气势。
近了,她看见了那长长的、亮亮的水墙,比背后巍峨的防护墙还要宏伟。
程冥恍然明悟,原来是海啸啊。
防御中心正全力以赴对付怪物和突发的暴乱,不知道有没有监测到海面的异常。
终归是与她无关。
她望着浩瀚的海洋,没有恐惧,倒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心脏和着海潮起伏,她按上胸膛,很想把下方嘭嘭跳动的小怪物扯出来捏碎,可小溟不配合,手指破不开鱼鳞的防护。
她只好退而求其次,摸到衣服下方的突起,抓住项链,用力一拽。
银链碎裂,陪伴她多年的吊坠被扯下。
程冥捏起贝壳看了看,笑起来,轻轻叫了一声:“妈妈。”
缱绻如同呓语的低喃,不清楚是恨多一点,还是爱多一点。
晃荡的红贝闪闪发光,她的双眸也在月光下发光。
然后,一扬手臂,将这枚日夜相伴的宝物掷进大海。小小的水花一卷,便被迅速掩盖,还不如海面自发的波澜明显。
不能剖出心脏,她就将自己的另一颗心丢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