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坐吧。”
尺言坐下,沙发有些年头,依旧很软,铺着一层精致的旧式蕾丝。老奶奶给他倒茶,屋子里飘满荞麦的味道。
“有什么心事呀,年轻人。”她和蔼地问。
民宿老板是她的外孙,将她接过来住,已经十年有余。
他喝一口茶,茶杯在手里握着,传递暖意。老奶奶又从他身后经过,摸了一下他肩头,说:“你怎么这么冷啊?”
老奶奶给他一条花色毯子披上,他没有拒绝。
“你弟弟生病了啊。”老奶奶叙述似的问,“严重吗?为他发愁。”
尺言点点头,烦躁已经平静下去,内心如水。
“我女儿也生病了,她小的时候才六七岁,突然就不能走了。”
尺言抬头。
“那个时候可乱了,到处都是路灯吊死人,这里又没有医院,要到城里去。”
“我背着她上城里,走了一百里路,到了医院,医生告诉我,坏死了,做手术已经没用了。”
老奶奶坐下,“那时候哪有什么钱啊,东凑凑,西凑凑,开刀修了修,还是不能走。打了五十块一针的药水,有好一点了。”
“后面钱也不够,我就带她回家,她还是不能自己走,但能够动了。我就到处去找药方,给她用草药敷呀,诶,还真行了。”
“她结婚了,生了俩孩子。孩子长大了一个当医生,一个没读完书,但也能赚钱。就帮她把手术给做了。”
“前些年车祸,走了。我想了想,她也算是圆满了,反正我是挺欣慰的。”
她又给尺言添一杯茶:“顺其自然就好了。”
尺言听完,想了很久,他的茶喝了半杯,却总还是满的。
他回到房间,灯还开着,他放低动作轻手轻脚,回到床边时,发现弟弟的眼睛没有闭上。
“醒了吗?”他温声。
弟弟嗯一声,他睡得不沉,还是醒来了。
“快睡吧。”尺言重拾耐心,伸手要关灯。
在昏黑中,尺绫的声音很细,以蚊子般的响度传来:“我不想治了。”
“睡吧。”尺言轻声。
“万一,我死了呢。”声音断了一会儿,又在黑暗中响起。
“那没办法了。”尺言答。
他想起很多,前几天睡前的片段又再次连起,当弟弟四岁时,他曾经装模作样地给他念故事书,他现在仍旧清晰记得那个故事。
是小白兔与大灰狼。家里一般是没有童话书的,父亲也不会允许弟弟看这样的书。可那天晚上,尺言就是给他念了,他不知道书是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中间有什么插曲,弟弟睡着了,睡得很熟。
他侧侧头,又听到浅浅的鼻息声,将手臂搭在额头上。
第二天清早,尺绫很早就起身,他摇着轮椅,率先出去吃了早餐。
两人的隔阂仍旧在继续,只是没有昨天那么过分。
民宿老板给这个轮椅小哥做了面条,他的肌肉能媲美尺绫的两条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