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找人的吧。”
她愣住。
熟悉的声音。
滑入她耳朵,熟悉,又陌生,又太过于熟悉。她不确保一样,可直觉告诉她,即便那个声音朝气,那个声音年轻,那个声音充满柔意。她抬眼,看到学长身后的那个人。
她看到一模一样的下颌,看到父亲的脸,看到他的眉眼,瞳孔颤动——
不再是被遮挡的脸部,不再是烧伤的痕迹,不再是自卑的缄默。
五官端正,皮肤白皙,满脸光滑得她不敢相信,那是和原本的父亲大相径庭的长相,以前的父亲有多不堪入目,现在就有多光鲜亮丽。
父亲的眉骨微突,两道眉乌黑,最令人安心的使他薄唇轻抿,角度却始终微微上弯,浑身散发着俊朗而谦逊内敛的温柔。
如此耀眼,却并不张扬,而是呈现出一种温润的帅气。
这一切的呈现的令她不敢置信,她不敢怀疑那是不是父亲。她无数次夜晚想象过,想象一个和自己长得差不多的父亲,一个比自己逊色一点的父亲,像自己眼睛的父亲,眉睫一样的父亲。
可是,迟雪万万没想到,以前父亲里那忧郁的水纹,竟是此刻眼神的海洋,那水纹波光如出一辙,但岁月流逝人影变迁,蒙上不可逆转的忧伤悲哀。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眼睛镶着星星,那带有生机,带有活力的眼神,如此珍贵,如此令她难以相信。
那是念念不忘,在她十五年的人生中,她承认自己快要忘记掉以前父亲的模样。她害怕青年父亲会代替那个自卑沉默的父亲形象,可到如今,她看到的,是两个父亲形象的重叠,他们如此相似,相似得仅仅靠半个下颌一双眼睛就能认出。
迟雪的眼神震惊颤动好几次,她噎语,哑言,看到父亲目光在太阳下一闪烁,她立马意识到自己静止好一阵,声音迫出:“我,我……”
她很难捉摸这是什么感情,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也绝不可能有人将其归纳完整。
父亲的微笑令她安心,像是无时无刻挂着温柔,让人误以为能热情接触,敞开心扉,即便她知道现在的父亲可能对谁都这样。
父亲刚要出声,为她解困,她抢先出口:“我,我是来找你的!”
胸口涌着冲动,她忘却顾虑。
父亲眼睛微瞪,眼神却没有一丝波动。那不是发自内心震惊,而是礼貌地假装震惊,嘴角边的波澜不惊出卖他:“哦,找我的吗?”
他笑笑,笑得好看也礼貌,迟雪看出那个笑容和他一直挂在嘴边的微笑无甚区别,对父亲来说都是习惯,毫不费力。
那个学长松开迟雪的手臂,迟雪迈一小步,又连续急跨两步,她想快点到父亲面前,理智又妨碍她的动作。
在她分心思虑以前父亲和现在父亲,走两步跑两步,快一点慢一点时,她没有发现自己居然是一直抬头一直期待,一直倾慕一直盯着父亲的脸。
旁人看来如同一头花痴饿狼,迟雪晃然不觉。
“对,我来找你的。”迟雪想直接开口喊爸爸,但是心中所想和嘴中吐出天差地别,她的身体与灵魂已经被分别操纵。
“我看到学长你在台上表演,好好听,我想认识一下你。”
“你叫什么名字?”父亲似乎有些兴趣,低头问道。
“我叫林雪,”迟雪只知道自己在抬头,听到自己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他轻笑,他听出这小学妹声音背后的情绪的急不可耐。
那情绪背后还有一无形的推力,簇拥着她前来。
他答:“尺言。”
姓氏
迟雪在摸到那张旧身份证时,她非常认真地把每个位置都看一遍,每个花纹,每个角落,每一丝刻印。
她记得上面的残缺,记得破碎的字体,记得泛旧的颜色。
那是一张令她惊讶、怀疑、震惊的卡片,它的意义不在于究竟属于谁,而是给予她无限联想的空间。
那是一场如此曼妙的遐想,以至于,如今回想起来,关于上面剩余的信息,全都忘得精光。
父亲名为郭雨生,又名尺言。
她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眼前看着父亲的背影,只觉得一阵浓淡悲哀。她对父亲无一了解,连他的长相,他的外貌,他的学历,他的家庭,通通不知道。现在,甚至连他的年龄都模糊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