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雪静止,动作僵住。
“什么郭雨生,什么毁容,不要再提一次。我跟你说的那些根本没有关系,我已经说了一次两次三次了,你怎么还不懂。我不想再听到这些了。”
这些话如五雷轰顶,啪地一下冲入她的耳朵,她像一发哑火的烟花,在漫天灿烂里迅速枯萎。
她悲哀地意识到:“你总是这样,明明认出我了。郭雨生,你究竟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尺言转头,移开目光。
“我不知道你的生日,不知道你出身何处,我甚至连妈妈的名字都不知道。郭雨生,究竟有什么那么好瞒我?”迟雪抱着写半年的日记本,冲他哭喊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不就是冰块吗?我都看到了,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冷?你连你自己都不肯告诉我吗?”
尺言扬起一只手,面对她。
迟雪没有躲开,她倔强地站在那儿,巴掌在半空停住,没有落下来。
尺言不会打她,只有郭雨生会打她。郭雨生只打过她一个巴掌。
半晌,迟雪带着哭腔,轻轻地问:“尺言,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我对你来说算什么……”
尺言很不耐烦:“是个累赘。”
郭雨生碎掉了,彻底消失,正如火葬场的炉灰一样,一半装入罐子,一半飘出烟筒,还有剩下的倒入垃圾桶。
她多么希望全部都是谎言,今夜的烟花是假的,他们根本没来过这个游乐园。
迟雪流下很多眼泪,止不住,滴滴答答地都落在手背上。
她多么希望他们还能在酒店里打牌,帮他们拆烤鱼、倒饮料,她能跟在父亲身边,能够隔着一层朦胧的纱。
快醒来,这都是一场梦。
迟雪连呼吸都感到困难,她哭得泣不成声,哭得比以往任何一回都要强烈。
“你快安慰我啊。”迟雪缩在地上,浑身无力地哭着,连身体都抽搐。
可是尺言没有,他就站在原地,居高临下。
那都是大脑的欺骗,郭雨生的缄默来自于视她为累赘。他只是履行抚养她长大的义务,仅仅如此。
她把郭雨生的麻木当作关怀,把他的疲惫错当父爱,郭雨生真的在意她吗?不在意,他说不在意。
即便他再温柔,即便他再沉默寡言。
有人能接受一个疏远自私的女儿吗?一个剥夺自己光彩,不懂感恩的女儿吗?能接受一个在家长会上公然朗诵“我想换一个爸爸”的英语作文的女儿吗?
烟花在绽放,噼里啪啦,绚烂到眼前模糊。喷泉迸发,比任何事物都要梦幻。
她做的坏事,郭雨生都知道。
郭雨生,早就应该解脱了。
【回忆】无名
人影模模糊糊,闷热的空气在底层飘荡,每有一个人走过就搅动这份平静。
这处偏僻的门诊口的人逐渐少了,六十岁的医生洗了手,摘下眼镜。他走出门口,从叫卖的餐车拿一个饭盒,今日吃二十块的茄子、番茄,有些许荤菜。
他转身回去,侧眼,看到门诊后门,走廊的尽头有一个踌躇的人影。他没戴眼镜,看不清,驻地凝望半晌,往问诊室去。
公立医院总是很繁忙,即便是休息时间,诊室门也大敞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