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片里,迟雪注目这不应该同站的两人,只觉得背景已经不重要了,看到两人齐肩同排,就有一种莫名的奇妙,像是看到幻觉。
对方问他们拍得满意吗?尺言看很久,凝目,答:“挺好的。”
迟雪不知道他为什么看这么久,见他眼眉静如止水,目光注在小小的相机框里,她的心也跟着安静一层。
直至对方走远,他们又回到长椅上。她小声提起,小心翼翼地低头:
“你还没回答我……”
尺言目光远眺,话语迟缓了。
“这个,没认真想过。”他开始缄默。
他们看一会儿湖景,迟雪看着模糊荡漾的湖色,透过水面看到天上的云彩斑斓。时间将每一秒都拉得很长、很长。
要不就在这里停止吧,迟雪想。
她侧过头去,看到尺言的眼眸,眉睫垂在波光粼粼的目光前,仿佛那些水纹都倒映入他的眼里,他本身就是一个湖。
要是父亲能一直陪自己看湖景,迟雪宁愿不说话,宁静一辈子。
“那你,就没有什么理想吗?”迟雪恍然入神,迷迷糊糊地发问,她眼前也像是被水汽蒙上,连尺言都看不清了,“不只是你自己,关于家人的,生活的,关于世界的……”
尺言忽然笑,她仿佛看见第一次见他时他温柔的模样。
“或许吧。”他答。
或许他会被保送到名校,会读一个普通的专业。或许他能找到真正能陪伴一生的伴侣。或许他会有一个小孩,他会很爱孩子。
或许未来的世界会改变一点,但不多。或许他会活到四五十岁,或许不会,在一个合适的年龄死去,安葬在一块早晨有露水的墓地。
或许他能给世界留下点什么,或许不会,他会是庸碌的人群中普通的一个,也可能是人群造就他普通的一生。
迟雪不忍心了。
如今的世界对待他如此温柔,把一切最好的都送到他身旁,可为什么几十年后要连同他的生命一起全部夺走。
她很想念郭雨生,她想爸爸。迟雪想不明白命运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命运是怎么忍心,如此残忍绝情地将他摔入泥潭的。
尺言没听见她的回应,转头,双目对上。迟雪那一瞬间很无助,她不想抹杀他的温柔,哪怕是一丁点,她也做不到。
“你觉得,你以后会获得幸福吗?”
尺言没有作答,流露出一种似水的平静。他的目光转回去,向远处眺,看着一只白鹭愈飞愈远,翅膀如同白色流星般优雅。
这可是她心心念念的,要找寻,要给他幸福的父亲。
迟雪眼前都是五彩斑斓的,晕晕炫炫的,她感觉到自己与父亲越来越近,同时悲哀笼罩住他们的命运。她的自私会折损他现下的一切美好。
“那你觉得,我会获得幸福吗?”她恍然,如梦似幻地问,甚至不清楚四周是否真实。
尺言是一只纯洁美好的白鸽,让所有人都会为之着迷的白鸽。
他答:“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