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尚等了她两步,直到她靠近身边,才推门而入。
门一开,亮堂的光线射入瞳孔,迟雪睁不开眼。可她又看到了,模糊光影间,她看到一排排书和标本。
“我带你去看看他。”
尺尚沉声重复。
迟雪跟着这个叔叔走入房间,她看得更清楚了,玻璃罐里有蝴蝶,有动物尸体,也有各个器官,他们交错地放在书架上。
她不恶心,只是有些滞顿:“这些是……”
尺尚没有回头:“玄关。”
迟雪抬头,看到昏暗的墙壁,墙纸旧色,有几本书的封皮上是线条般的文字,墙上挂了一副书画,她认得,也是线条文字。
“这个是什么意思。”她轻声问。
尺尚没有回答,他径直到一个罐子面前,玻璃罐里装着几块碎骨,拼起来,依稀能看见是三角的形状。
迟雪跟过去,尺尚跪坐下来,她也只好跟着。
她听到他说:“这是你父亲的肩胛骨。”
迟雪一停,望着。
肩胛骨雪白,剔得很干净,悬浮在液体里。从玻璃瓶里看着,仿佛还能幻视新鲜的血肉。
迟雪想到父亲的骨肉,他落在马路中间,身旁淌满鲜血,沥青路上拖着碎肉。他每一处骨头的破碎,不显得尖锐,反而静谧。
尺尚双手合十,微微垂头,灯光在他头顶悬着,散着一圈光晕。他虔诚面对这个残余的玄关。
父亲的玄关全碎了,迟雪突然想起什么,那场如梦似幻的地震让她魂不守舍,她很想向这个叔叔叙述梦里的事情。
回到这个年代后,她都快分不清了,她不知道过去是真是假了。
“这是,为什么碎了?”她落寞,垂眼问。
那根木条直直插入他左肩,他的肩胛骨就这样碎裂。
“很多原因。”尺尚微微转动玻璃瓶,碎骨浮沉,他此刻像一位学者,面对一个罕见的奇迹,久久地凝视着,忽地沉声说,“真不可置信,他活了这么多年。”
迟雪一愣,侧头轻问:“为什么?”
“玄关受伤,通常会死亡。”这位稍许年轻的叔叔显然不像父亲那样守口如瓶。他身上没有苦难的痕迹,只有些许短白发。他直白地阐述,“他肩胛骨碎了该有二十年吧。”
下一秒,他细声道:
“我有些对不起他。”
他顿顿,声音里带着些许落寞,很快就隐藏,不见踪影。
迟雪转头,看向另一个玻璃罐,里面的物品稍有些吓人,微黄的液体中,是一个完整的眼球。
“那,那个呢?”
尺尚看一眼,回应:“那是我弟弟。”
迟雪心口一停,她望着,脑海里浮出父亲怀中弟弟的身影。那个羞涩内敛的孩童,如今只剩下一只漂浮的眼睛。
她又想到司徒辅,极力询问:“他是,因为什么去世的?”
尺尚看一眼,似乎毫不在意:“病死的。”
这个命运多舛的弟弟,在十七岁那年,与病魔的斗争中不幸惜败了。即便拥有一个顶尖的医生哥哥,也毫无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