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医生打开饭盒,拆下筷子,饭菜的香气很淡,宛若白开水。他慢慢吃起来,竟然觉得有些许滋味。有的时候他不得不服老了,自己的动作就像蜗牛,味觉也淡下去了。
他抬头,发现门站了一个人影。
“有什么事情吗?”他认出。
天气很热,热得人影模糊,这个突然到来的人穿着很厚的衣服,脖子上围很厚的围巾。
医生看到他的脸,只见满脸是烧伤疤痕,连五官都模糊不清了。对方微微垂脸,半张脸埋在围巾里,问:
“现在还接诊吗。”
老医生放下筷子,戴上眼镜:“休息了,你挂号了吗?”
那个人站在那,听完,缄默一阵:“还是算了。”
他缓缓转身,身影蒙上一层落寞,老医生注视着他的围巾,抿嘴不语。
对方离开一阵儿后,老医生匆匆出门。
老医生望向医院走廊尽头,人影还在后门踌躇。他把吃完的饭盒丢到回收箱里,转身对那个人影招手:“来,过来。”
那个人闻声,在台阶上磨蹭的脚步定住,侧侧头望过来。医生看到他的眼神,像看到无尽的茫然,又宛若一层平淡的死水。
“过来吧。”
那个人缓缓走来,医生拍了拍椅子,说:“来吧,坐。”
他说:“我没有挂号。”
老医生抬头督他一眼,带上口罩,“坐吧。”
他走过去,声音很轻:“你先看一眼吧。”
他动作缓慢地脱下围巾,露出自己的颈脖,一把水果刀插。入他喉咙。
这个伤口并没有让眼前人感到害怕,他在座位上坐得很端正,身躯如一片雪花般轻盈,仿佛只是落在那里。
“你叫什么名字。”老医生问。
他抿嘴,没有作答。
“自己弄的?”老医生问。
这次他轻轻一声:“嗯。”
老医生说:“你这得住院,要动手术,我找人帮你登记一下。”
他想离开了,犹豫地说:“我不能住院,我要接我女儿,她下午要放学。”
老医生叹一口气,扭头拿工具:“你女儿多大了。”
“二年级。”他答。
这把水果刀没有插伤气管,可也只差一点,就触及大动脉。
这个毁容的单亲父亲,在削水果时,无意识间将刀缓缓地插。入喉咙,抵到大动脉时,突然想起幼弱的女儿,于是停手。
他长久地握着那把水果刀,低着头,以一动不动的姿势坐在沙发上。直至阳光从阳台照入,落到他的发丝上,他的眉梢都蒙上一层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