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
白布凄然,一片布角颤动。他看到一丝弟弟的发丝。他想数,眼前画面化作刀口,剜着他每一寸心肺。
麻木在他血管中攀爬,从毛发到指甲,他的手指头都僵直了。他重重呼吸一口,微微歪过头颅。
缄默占据了整个房间,一动,不动。
半小时。
门终于缓缓打开。
他在这漫长的一千八百秒,一直站在原地,紧紧盯白布。
“去看一眼吧。”领路人轻轻劝道。
窸窣声微响,气氛冷落。
大家觉得他不清醒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无比冷静,比任何一刻都要清醒。他只是死死盯着,紧闭两唇。他的心脏仍在跳动,将刺痛输送到每一条血管每一根神经,迅速被麻木覆盖。他张唇,嘴唇颤抖一下,却只漏出些许气息,抿嘴。
发丝盖住他眼前,视野一片黑蒙,压抑侵袭前来,如一张无形网,无法挣脱,无法言语。墙角有人在凝视自己,聚焦落在他身上。
他抬眼皮,盯着摄像头。
突然出现的白霜从边缘往中间爬,覆盖光滑玻璃面,直至漆黑。
他脚动动,回身,往门外走去。
死期来得很早,当死者家属隔着屏幕,看到这个残忍杀害他们儿子的犯人时。犯人正窝在角落,身子宛若虫一般缩起,衣着肮脏混乱,一声不吭。
连续两天送来的吃食,尺言都一丁点没有动过,只是放在原来的地方,腐化恶臭。
“快点死吧。”其中一位家属咒骂他。
他拉起薄旧被单,蒙住头,直直睡去。
“你必定一睡不醒。”另一位家属咬咬牙,内敛吐出。
萎靡不振的犯人没有让他们感到解气,即便对方看起来自暴自弃,半个身子已经踏入棺材。
谁都分明可见,死神已在拉住这个罪孽深重犯人的脚,缓缓往地狱下拖,两天后便正式奔赴黄泉。
“我要狠狠折磨他。”一个家属忍着泪,捏紧拳,自顾自说。
发丝乱得结成几块,他第一次这般不体面,这已经不再是牢房,是他的归宿,每寸藏污纳垢的地方都让他无比亲切。
他会这样垂头,直至发丝盖到眼前,填满他的鼻腔、喉咙。他对窒息产生起依赖,直到闷热笼住脸部,两耳听不清声音。
“你快死了。”一声闷响。
他拨开被子,聒噪早已远去,慵懒倚盖他的身子。
一张薄纸从牢笼栏杆下递来,落在地面上。
他面向墙,水滴落在身上,没有回头看。
声音再度传来,低声对他说:“他是为你死的。”
照片清晰,是由一位记者拍摄。角度自高往下望,画面里,天色昏暗,一个扭曲的半身占据画面中间,身子变形,头颅后是一滩淤紫,嘴角流出黑血。
从鼻翼,到唇角,连他的耳朵都蒙上血滴,如一条安谧的小溪,在尸体身上流淌。
污垢沾染满他的领子,厚重的衣服裹住身体,可仍然显得单薄、温和、安静。尸体的眼睫微垂,密密地盖在眼眸前,仿佛有风吹过,没有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