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走吧,他也想过。
尺言走过半个湖边,手机二度响起来,声音沉闷。
他才终于接听,缓缓凑上耳边:“喂,您好。”
“请问是尺绫家属吗,”对方的声音有一点迟疑,但语调仍然迅速,“他在抢救中,您什么时候能来一趟?”
他从湖边走回住院楼,搭乘电梯上了弟弟所在的楼层。不远处,就看到病房门外,站着另一个身影。
身影直如笔杆,削如刀锋,对方侧侧头,也看到他。
尺言胸口有些闷,沉沉呼吸一口,迈步走过去,对方目中有些狐疑,但眼神依旧正义,静静落在他身上。
医院找不到人,只好查看访客记录,百忙之中的司徒辅过来了。
病房内,医生护士仍在移动器械,热火朝天地抢救。
“你去哪里了?”司徒辅轻问,话语中听不出责怪,而是平静。
“散了个步。”尺言一只手松肩头,他对病房内这般生死别离的场景,似乎丝毫不在意了。
“那你今早呢。”司徒辅吐出。
“没去哪里。”尺言笑笑。
这个关头还能笑出来,像他,又不像他。司徒辅将所有细节摄入眼中,他知道,友人不是装的。
根据记录,尺言一清早就前往桦树林,在充满朝雾的小路上登山。
司徒辅看着插满管子的尺绫,问道:“医生说,还有多久?”
“不知道。”尺言摇摇头。
器械的滴响从门缝透出,垂危的生命在鬼门关边拉扯,心率一上一下。
司徒辅清楚,那种满桦树的山上,住着何方神圣,他垂垂眼,轻声:“你疯了。”
“是,我是魔怔了。”尺言表情一如既往,甚至像尺绫生病前,那种悠然的轻松,他若无其事,还笑笑:“也许呢,有用呢,图个心安罢了。”
他拜过所有的神了,可是没有用,他没办法,只能寄托于别的了。
万一呢,万一有用呢。
“你快把自己赔进去了。”司徒辅轻声一句话,“那就是个疯婆子。”
“不然呢,”尺言摇摇头,无奈笑笑,“我看着他死吗,我没别的了。”
司徒辅述说:“他够累了。”
这句话语传入尺言耳中,宛若安静的爆竹,突然被点炸,他音调突高,怒气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在走廊里回响,空旷得与机器声一同碰撞,司徒辅没有回应。
“他死了,我怎么办?他在他身上花了六年,整整六年!他死了我怎么办?”尺言声音霎时爆发,引得别人都纷纷远离回头。
明明结局是人财两空,是悲剧的,可预见的,不可挽回的。可他为什么要坚持,尺言也想问,为什么!?他不想弟弟过得好一点吗,不想他少受一点罪吗?
他知道,他都知道,可为什么!
为这个破家,为这乱七八糟的关系,为所谓的遗愿,为了以后能活,大家都能过好一点。